第34章

  “气球发完了,是不是可以下班了?”他向大玩偶提起一个笑容,“拐你私奔怎么样?”
  池昉拉过小龙人厚厚的手掌,往人潮汇聚的中心挤去。他熟悉流程,八点多了,离音乐演出结束已经不远,最后二十分钟是点歌互动环节。
  因为小龙人是明显的“工作人员”,观众们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新节目,纷纷给两人让路。
  他们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舞台前,池昉松开手,走向台边的工作组,与导演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很快,对方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几个人互相传递了下信息,主持人遂拿着话筒上场。
  “这个夜晚真的是火力全开,点歌环节大家都好热情!现场有位观众朋友也想试唱一首,让我们给他点鼓励的掌声好吗!”
  欢呼声和鼓掌声给力地响起,池昉曾是校内文艺演出的常客,毫不怯场地大方走上舞台,大屏幕给了他一个特写。帅气的年轻人露着额头,湿发乱别在耳后,皮肤沁着层细细薄薄的汗,在灯光的耀闪下,好似做过造型般亮晶晶的。专业的近景镜头放大了他俊雅的五官,不禁让赞叹的掌声又延续了好一会儿。
  台下有些年轻小姑娘在窃窃私语。
  “不是真的观众吧,一点不像素人。”
  “应该是设置好的,假装是观众,实际上是安排好的歌手。”
  “等听他唱两句就知道了。”
  前奏缓缓响起,与之前的嗨歌热曲不同,这首歌旋律悠扬,乐音婉转,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能陪你到最后」
  「是否后悔当初我们牵手」
  「如果当初没能遇见你」
  「现在的我在哪里逗留」
  ……
  这是一首并不热门的歌,起码比起这位歌手其他名曲的传唱度,这首歌只能被称为“小众”。池昉于不经意间偶然听到,觉得旋律莫名动人,便把它放入了歌单里,但其实听的频率并不高。
  然而,在今天这个夜晚,在他情绪热烈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时刻,这首不常听又不火的慢歌忽然从他的意识里破土而出。池昉想不起来任何被唱烂了的金曲,唯有这真挚而娓娓道来的音乐,久久盘旋于悸动的心海。
  他想唱这首歌,也许是因为,它的名字,叫《一往情深的恋人》。
  「我一往情深的恋人」
  「他是我的爱人」
  「他给我的爱就像是」
  「带着露水的清晨」
  「我多想给他我的真」
  「我心疼的爱人」
  「我愿为他守候寂寞」
  「就像这夜晚深沉」
  ……
  清朗的歌声,把这首内敛的曲子倾诉得如一封赤诚又缱绻的情书。池昉挥举着手中的气球,在耀眼的舞台上,向人海中的一粟唱响他蓄谋已久的告白。
  做我的恋人吧,做我的爱人吧。
  夜晚的月亮和星星会为我证明,此刻的我有多真。
  舞台中央的人闪闪发光,大屏幕上那一双被汗水打湿的眼睛,那么清亮,那么澄澈。这样一颗光彩溢目的明珠,有谁能够不被他打动,舞台下的小龙人久久地注视着池昉,注视着这个可爱又张扬、任性又迷人的偷心天才。
  他还没有告诉池昉,离婚手续已经办完了,而池昉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了那枚被摘下的戒指。
  此时此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和解释。
  他们灵魂共振,心意相通。
  随着音乐演出结束,民俗文化节终于落幕。池昉第一时间就上手去扒小龙人的玩偶服,继而折了张地上捡的海报,卖力地给对面人猛扇风。
  许清源脱出来的上半身没穿上衣,汗水就这么滚在漂亮的肌肉上,湿得比上午的池昉还厉害。
  “呼吸怎么样?喘得上气不,热不热,要不要去哪边坐一下?”
  池昉的一连串问题,让许清源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个好,只笑笑安抚道:“我没事。”
  “你啊怎么这么笨,我都晕倒了,有正当理由不用穿这破衣服,你还傻傻去穿它干什么。”
  许清源捋了把头发,撸下来满手心的汗水:“怕影响你考核。”
  他不了解池昉工作上的细节,也不懂得<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套路,但他知道,考核对池老师很重要,在鉴云村两年的努力最后会浓缩在那张鉴定表里,他不想让金海强有机会借题发挥。甚至,许清源有点庆幸,这是个他能够帮得上的忙。
  池昉一时语塞,他自己都躺卫生院的床上睡觉摆烂了,那人却把他在电话里的抱怨与顾虑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你真是……”池昉想评价一句大蠢蛋,但说不下嘴,他如何能怪罪一个无私又体贴的完美好人,“看你两点多就在扮小龙人了,中午来找过我?”
  “嗯,有点不放心,刚到就听说你晕倒了。”
  “我这么大个前车之鉴都没让你知道厉害,来,说说看,幸运躲过热射病的心得体会是什么?”
  许清源想了想。
  “体会的话……还好是我穿。”
  万幸不是你。
  “……”
  好吧,还能怎么办,被狠狠击中的池昉,不得不动用无耻的厚脸皮来掩盖滚烫的心:“你在乱讲什么危险的话,好想把你就地正法。”
  乱讲虎狼之词的人不知道是谁。“你就贼喊捉贼吧。”
  他们一道走去集合地把玩偶服还了,顺便取回了许清源的上衣。这件叠放在凳子上的白t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惨成皱巴巴的一团,但池昉还是建议那人赶紧穿上。因为这一路走来,正大光明看和偷偷摸摸瞄的眼睛们实在太多,池昉的小气病犯了,许清源没穿上衣的样子连他都没有见过几回,现在倒成了无差别大放送,他有种刚买基金就被绿了满头的肉疼感。
  至于那辆借来的自行车,跟着一起上了许清源的座驾,今晚暂睡一下龙栖山的停车场,得明早再被运送回家。
  高高的半月泛着瓷亮的清辉,他们走在游步道上,阒然的山林中再无旁人。池昉的手一会儿朝前一会儿往后,戏很多地不安分着,于是许清源伸手将他牵住了,几秒后又换着穿过手指,松松地十指相扣。
  “你干吗啊……”池老师“天真懵懂”地发问。
  明明在车上时就眼巴巴盯着人看,现在倒演上了。许清源弯起嘴角:“怕你等累了。”
  “耍滑头,不正面回答问题。”
  “那你想听什么。”
  明知故问。
  “不肯说是吧?”池昉拉着他偏离游步道,“跟我走。”
  龙栖山的路许清源太熟悉了,被带了一段他就猜到了对方的目的地。冒着黑漆漆的夜色往山石溪涧行进,池老师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得亏许清源下车时就拎了盏露营灯,靠此先见之明,两人穿行在茂密树丛中时,才没有状如瞎子般狼狈地又摔又跌。
  然而,一踏出林子,天地在眼前倏然转亮。开阔的溪池撒满粼粼的月荫,在视线尽头,与挂着星星的天幕脉脉汇合。自水流中冒出头来的溪石,在月与水的辉映下幽幽反光,溪畔飞浮着点点萤火虫,或明或暗,如梦似幻。
  好美的溪景,好美的月色。
  池昉脱掉衣物,像一尾鱼般灵活游进水里。黏糊了一天的皮肤终于喝上清甜的水,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畅然快意,他扎出脑袋,双手抹了把脸,朝岸上喊道:“超舒服的,你快点下来!”
  许清源笑着把露营灯放到地上:“想洗澡干吗不回家里去洗?”
  刚才明明再走一会儿就到拙泉山居了,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我乐意!”池昉撩了把水挥过去,得势地趾高气昂,“你陪不陪我下来?”
  “好好好,怕了你了。”许清源投降,他没有对方那么大胆,身上的衣服一件都没脱,只把随身物品翻出来留在岸上,便直接下水,权当舍命陪君子。
  池水的清澈,加上那具身体的白皙,能看到池昉在水下游了过来。许清源往后靠了一下,巨大的溪石抵住他的背脊,身前浮出一张水光潋滟的面庞。浓密的眉睫承压着重重的水滴,那人启唇一笑,随着眼睑的眨动水珠纷纷而落。
  偶尔,当池昉想做猎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俘获人心的表情。
  许清源伸手替他擦了记眼睫上的水,甘愿做对方心悦诚服的猎物。
  “记不记得上次在这里,你对我说的话?”池昉问道。
  “嗯。”说了很多,从婚姻谈到家人,那天仿佛有聊不完的一切。
  “这里是你对我敞开心扉的地方,值得纪念。”池昉凝望着他,“继续对我说真心话吧,阿源,我现在,能和鉴云村的人谈恋爱了吗?”
  池昉从未叫过许清源“阿源”这个名字,即使鉴云村里几乎人均这么称呼,可池老师总是标新立异,习惯连名带姓地喊“许清源”三个字。也许是他一早就在心中做好了打算,“阿源”这个名字,当他念出口的时候,必然是要在情之所钟的那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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