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与扶风县的家还有些像,“就这里了。”温缜付了定钱,又额外给了牙人一两银子,“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
牙人收了钱,压低声音道,“那自然是战事,瓦剌先前差点打进来,朝庭有贪生怕死的官员要南迁,亏得有于少保反对,调集兵力,亲自督战,才将瓦剌赶走。”
北京保卫战已经赢了,如今于谦正整顿军队,改革京营制度,加强边防,使大明受损严重的军力得到恢复。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锦衣卫快步经过,为首的百户朝院内扫了一眼。牙人立即噤声,额头渗出冷汗。
待锦衣卫走远,牙人匆匆告辞。温缜关上院门,发现狄越已经将前后院都检查了一遍。
“这院子不错,”狄越从槐树上跳下来,“墙高门厚,后院还有口井。”
温缜也看了看,他对新租的院子还挺喜欢,“行,我们去客栈搬东西,叫上刘永一起过来住,免得生波折。”
还好提前来了,不然后面来的租不到房子,客栈又满了,只得挤大通铺就麻烦了。
他们回客栈,刘永看到他们眼前一亮,“你们去哪了?”
温缜拉着狄越的手,“我们去租了一个院子,你也来一起住吧,我准备搬完东西再去请一个厨娘。”
刘永忙应道,“好,你们可别落下我,今早的命案太吓人了,你们知道死者是吗?”
温缜还真不知道,“是谁?”
刘永与他们回了房内收拾东西,“是昨天你说的那个柳明,听说那个商贩被抓进去了,为这点小事就要杀人吗?”
温缜也惊了下,这人昨天他们还看见鲜活的,“不能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那商贩卖假货,这也不构成杀人动机呀?”
“这谁知道呢,许是这世道荒唐,我回房收拾行李,你们等我一下。”
他们就住了一天,行李基本没动,收拾起来很方便,三人很快收拾妥当,马车往榆钱巷的新院子驶去。路上经过案发的客栈时,温缜掀开车帘一角,看见官府的人仍在进进出出,周围百姓指指点点。
“听说那商贩被抓时一直喊冤,”刘永压低声音,“说他昨晚根本没出过门,有街坊作证他在家喝酒,还与兄弟一起喝。”
温缜眉头微皱,“若是冤案,为何官府急着定案?”
“这就不知道了。”刘永看温缜的模样,心有点慌,“这人生地不熟,咱们可别掺和,免得出事。”
温缜又不傻,“怎会掺和,我是这般多管闲事的人吗?”
刘永斩钉截铁道,“你是。”
——
半年前
零星雨水顺着陆轲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他依旧纤尘不染的飞鱼服上。他站在御马监院门前,腰间不复以往,空荡荡的。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陆督主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御马监总管赵德揣着手走出来,那张布满麻子的圆脸上堆满假笑,“什么风把您 吹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陆轲没有答话。雨水掩不住那双凤眼中锐利的锋芒。三个月前,这个赵德还在东厂衙门跪着给他擦靴子。
“怎么?还当自己是提督大人呢?”赵德突然变脸,一巴掌拍掉小内侍费力举着的帮陆轲挡雨的伞,“您如今不过与我等一样,还当自己是风光时呢!”
陆轲的手在袖中攥紧,他能听到赵德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们窃窃私语,“赵总管。”陆轲开口,声音清冷如碎玉,“咱家的住处?”
赵德眯起三角眼,指向西边一排低矮的茅屋,“那儿,最边上那间。特意给您留的,挨着马棚,暖和。”
陆轲看过去,那所谓的住处屋顶塌了半边,门口积着黑乎乎的污水,几只老鼠正从门缝里钻进钻出。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神情,只是颔首,抬步走去。
“等等!”赵德突然拦住他,“这身衣服也该换换了。”他一挥手,身后小太监捧出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御马监的规矩,新人得穿这个。”
陆轲修长的手指抚过飞鱼服上精致的云纹。这是去年万寿节先帝亲赐的,用的是江宁织造局进贡的云锦。他的衣物用品都带过来了,无一不精。他抬眼环视,十几个太监已经悄悄围了上来,有人手里还拿着棍棒。
“咱家要是不换呢?”
赵德后退半步,又强撑着挺起肚子,“那我们只好帮您换了!上!”
棍棒齐下时,陆轲的身影模糊,只见他旋身如鹤,衣袂翻飞间,三个太监已经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一个拿棍的小太监眼前一花,手中的棍子不知怎的就到了陆轲手里。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棍在陆轲掌中断成两截。院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
“还有人要帮咱家更衣吗?”陆轲随手将断棍扔在赵德脚边。
赵德脸色铁青,突然尖声叫道,“反了!反了!我这就去禀告曹公公!!”
“我换。”陆轲在失意的时候懒得与这等人计较,开始解自己的腰带,“不过赵总管记住,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赵德发颤的双腿,“哪天夜里走路,可要当心台阶。”
当夜,陆轲独自坐在漏雨的茅屋里。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在他正在擦拭的剑刃上,院外传来脚步声,他手腕一翻,剑隐入身后。
“陆,陆公公?”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外,“赵总管让、让送床被子来...”
陆轲看着那床明显是刚翻出来的干净被褥,笑了,这赵德,也就这怂胆,还敢刁难他,真以为他会被曹吉祥整一辈子不成?
做他们这行的,虽然还没有几个好下场的,那也是老了以后的事,他现在可不是,他倒要看看,曹吉祥在京城握他的东厂,能太平安乐几时?
第66章 京城诡异大案(三)
京城市井接连三天出了三桩命案。
那是个寒露未散的清晨, 客栈伙计刚支起炉灶,便见一人直挺挺地立在门口,走近一看,竟是具尸体。他吓得大喊, 惊来了路人。那尸体青衫儒袍, 腰间还挂着赶考的文书, 更诡异的是,那尸体手中紧攥着一页残破的黄纸, 纸上朱砂写就四个血字:
“文曲坠地。”
第二桩,无名尸现于闹市。
正午时分,西市最繁华的街口,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一口黑漆棺材不知何时被摆在路中央,棺盖半开, 里面躺着一具男尸, 可偏偏, 那尸体的眼皮还在微微颤动。
有胆大的凑近一看, 登时魂飞魄散, 尸体的嘴里, 竟塞满了铜钱,每一枚都刻着贪字。
第三桩,女尸悬于钟楼。
第三日黄昏,鼓楼大钟忽然自鸣, 百姓抬头望去, 只见钟楼飞檐上吊着一具女尸——红衣绣鞋, 长发垂落,随风轻晃。最骇人的是,那女尸的胸口插着一柄木剑, 剑穗上系着一条褪色的五色绳,正是端午时孩童辟邪之物。
有老人颤声说,“这是有人在拿活人祭天!”
命案未平,京城又现神迹。
一天夜里,皇城外的护城河水竟化作血红色,腥气冲天。更有人在水中捞出一块石碑,碑上刻着谶言:
“日月无光,山河倒悬,帝星将坠,妖孽横行。”
流言如野火般蔓延。
有人说,这是上天示警,天下将乱。
深夜,乾清宫内烛火通明。
朱祁钰面色阴沉,盯着跪在殿中的曹吉祥,“三天了,你东厂就查出这些?”
曹吉祥冷汗涔涔,“皇上,此事蹊跷,绝非人力所为啊!那护城河血水、石碑谶言,分明是……”
“是什么?”皇帝冷冷打断,“你是想说,真是鬼神索命?”
曹吉祥伏地不敢言。
一旁的大臣王文拱手道,“陛下,如今京城人心惶惶,若再放任流言,恐生大变。”
朱祁钰闭了闭眼,“陆轲……还在御马监?”
殿中一静。
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低声道,“是。”
“传他。”
御马监的破屋里,陆轲正借着烛光翻看一本册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指尖一挑,册子隐入袖中。
“陆公公。”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探头,“金,金公公来了,说陛下要见您……”
陆轲唇角微勾,他就说,曹吉祥握他的东厂,也得握得住才行。
起身时,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摆着一口木箱,箱中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崭新的飞鱼服。
待陆轲重掌东厂,赵德就吓死了。
陆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笑一声,“赵总管,还记得半年前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