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22节
怎么遇见的一个两个都不太正常?
她可不想和这种草菅人命的疯子再有什么牵扯。
坐了一会,温幸妤安慰自己,反正她一路上会偷偷给祝无执留标记。
如果沈为开不听劝非要跟着,被祝无执抓住,可怪不得她。
*
扬州城,高府。
正院暖阁内,炭盆燃着银丝碳,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沉水香。
窗棂外,天光明亮,映着刺目雪光穿透窗纸,室内一片沉静。
暖炕上置紫檀木棋枰,一侧端坐的老者身着深紫锦缎直裰,膝上覆着一个金缠丝手炉,须发如银,面容清矍儒雅。
正是年逾六十,曾经的太傅大人高逊。
他微微前倾,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棋局,稳稳落下白子。
棋枰另一侧,相对而坐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锦衣玉带,乃是广陵王赵元傅。
他神情却不似高逊从容不迫,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面色焦急。
室内只闻炭火偶尔的噼啪轻响,以及棋子落在棋枰上那清脆悠远的“嗒”声。
又过了一会,广陵王终于忍不住了,捏着棋子的手发紧,嗓音焦急:“高大人,您那外孙快打进来了,怎么还不八风不动的。”
高逊微微抬眼,目光掠过他焦躁不安的脸,平和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和轻蔑。
广陵王头皮一紧,从这里得不到答案,只好抬头去看高逊身后站着的中年人。
这人眉宇间依稀可见高逊的清朗轮廓,却少了几分霜雪的沉淀,多了几分内敛的锐气。正是高逊的嫡子,高彦和。
他穿着稍显年轻的青灰色锦袍,温言安抚:“王爷勿忧,父亲自有成算。”
广陵王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老狐狸只会打哑谜,害得他次子死在汴京不说,到现在了都还不肯说真相。
若不是因为他封地在这,没得选,绝不会和这种人合作。
他忍了又忍,压抑着怒火,问道:“高大人倒是说清楚,到底有什么谋算,也好让本王安安心。”
高逊掀起眼皮看他,眸光深邃如井:“王爷还是这般急躁。”
枯瘦的手指轻搁下棋子,嗓音平缓微哑:“彦平已前往城南别院,接我外孙唯一的妃子前来做客。”
广陵王一愣,旋即大喜,“还得是高大人有招!”
他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腹诽,这老匹夫可真是歹毒,竟然干得出拿人家宠妃威胁的卑鄙之事。
高逊但笑不语,让仆从撤走棋枰,婢女轻手轻脚端来茶水。
过了一小会,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高彦平掀开棉布帘,脸色煞白地出现在几人面前。
高逊端茶杯的手一顿,隐有不安。
“如此慌张,发生了何事?”
高彦平咽了口唾沫,低垂着头,不敢回看父亲,声线颤抖:“回父亲的话,儿子…儿子没能接娘娘回府。”
广陵王刚喝了口茶,闻言一下呛住,偏过头捂着嘴咳了几声,焦急道:“怎么回事!”
高彦平道:“沈为开那小兔崽子,一个时辰前伪造父亲的亲笔文书,出城去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高彦平。
当初掳温幸妤来扬州一事,高逊是和沈为开做了利益交换。
高逊答应沈为开,让他亲自去捉温幸妤,并且交给他看管。沈则给他提供几份有关禁军内部的密信。
而后战事紧急,高逊无暇顾及,为了掩人耳目,避免太多人知晓温幸妤在扬州之事,便让高彦平把人关在城南偏僻的别院内,由沈为开看守。
一来看管温幸妤,二来也是监视沈为开。
哪知沈为开看准了高彦平懒怠的性子,半个月之内就把院内仆从无声无息换了大半。
俗话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高逊为人谨慎,为保证成事,温幸妤藏身之所,以及她真正的用途,除了几个核心人物,旁人并不知晓。
再者高逊多年来积威尤甚,有他印鉴的文书在扬州城无人敢拦。
故而沈为开出城,卫兵看了文书后便随意放行了。
怕父亲怪罪,高彦平扑通一下跪地,哭道:“儿子已经派人去追了,父亲恕罪!”
高逊登时怒不可遏,眼神阴沉下来,抓起滚烫的茶盏掷了过去,“蠢货!”
高彦平被烫到,额角也被砸破个血口,却伏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高彦和看弟弟被砸,跟着跪到地上,求情道:“父亲莫气,那沈为开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贱民,儿子现在就带人去追,定能赶在入夜前把人抓回来!”
高逊气得手都在发颤,他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会才平稳下来,摆手道:“去追。”
“快!”
兄弟俩赶忙爬起来,作揖后脚步匆匆去了。
广陵王脸色难看,正想要不要想办法提前出城跑路,就听到高逊沙哑阴森的声音:“天寒路滑,王爷归家不便,臣已命人把您一家老小接入府内。”
“王爷且安心住下。”
广陵王唰一下站起来,却又不敢怒骂,只得憋出一句:“高大人果真心善。”
说罢便拂袖离去。
高逊唤来府卫,交代他们看好广陵王一家。
暖阁人都离开后,面上维持的平稳尽数裂开,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苍老的面容扭曲可怖。
沈为开。
一个妓生子,怎么敢背叛他的?!
他当真是老了,合作一半,竟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反将一军。
待彦和将人追回来,他定把这厮剁碎了喂狗!
高逊不免又想,若追不回来呢?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若这底牌也没了,他苦苦经营的高氏,也将不复存在。
高逊站定脚步,看着窗外的刺目的雪,狠狠闭眼。
他绝不可能败。
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犹如丧家之犬的妓生子,短短一两个时辰,还带着个娇弱的女子,能跑多远?
等抓回温幸妤,把她绑在城墙上当着祝无执的面虐杀,他那暴戾恣睢、目中无人的外孙,定然气血翻涌,心府烬燃。
杀其爱人,激之使狂,怒而失智。
这最后一次的挑动激怒,会令祝无执体内半沉睡的蛊虫彻底苏醒,随血入心脉。
届时他那桀骜不驯的外孙,将彻底失去理智,成为高氏的提线木偶,由他驱使。
祝无执也不要怪外祖父无情,谁让他出身祝氏呢?要怪就怪出身,怪自己太过聪慧,怪他太在乎“情”之一字。
有了软肋,才会被他三番四次,一点一点唤醒蛊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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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背叛◎
马车太明显,很容易被高家人发现踪迹,温幸妤和沈为开走了一段路后,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去别的方向,以混淆追兵视听。
二人避开官道,自山林小路,徒步奔逃。
道路崎岖,满是雪泥,十分难行。温幸妤借着小解的名义,偷偷把里衣撕下几条,扯成小布块,塞在袖袋中。
她一面走,一面趁着沈为开不注意的时候,隔一段距离,就寻隐蔽的地方丢布块。
为了防止高家人看到,她还特意把布块用泥染脏,并且隔着很远,丢在不起眼的枯丛,或者树根雪窝里。
她记得祝无执有个亲卫养了条很厉害的大狗,能通过嗅人的衣物,找到藏身之处。
暮色四合。
扬州城北面崩裂的声音忽然遥遥传来,像沉沉闷雷。
城将破,叛军败局已定。
温幸妤和沈为开在寂静的山林,踩着雪泥缓行。
她闻声回过头,隐约看到空中弥漫的黑烟,以及模糊的兵戈之声。
沈为开也跟着停了脚步,“叛军将败,高家人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死心,他们的人定然还在追踪你我二人。”
声音轻飘飘的,在死寂又空旷的林间,十分清晰。
温幸妤点了点头,“快走吧,等到了前方镇子,出了叛军地盘,就安全了。”
沈为开嗯了一声,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扫除二人印在雪上的足迹。
目光落在某处雪窝时,抬眼看向温幸妤纤细的背影。
他扯了扯唇角,琉璃珠般的眸子映着余霞,闪过嘲弄。
入夜,寒风刺骨。
温幸妤和沈为开又躲开了两波高家追兵,她还不幸崴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