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21节

  一触即分,却让他四肢百骸蹿过一阵酥麻,令他难以控制,身形和脚步向前闪躲了半寸。
  温幸妤有些疑惑,用布尺绕过他的腰,站到了他身前。
  她抱着本子记好腰围,抬眸看了一眼祝无执。
  青年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目光正沉沉落在她脸上,下颌线紧绷,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她关心道:“很热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晌午了我去趟镇子,找大夫给您配点药吧?”
  祝无执凤目微垂,直勾勾盯着女人仰起的脸,看到她眼中的关怀,心中愈发烦躁。
  他冷声道:“不必,快些量。”
  温幸妤被他的冷言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垂头称是,将剩下的尺寸量完了。
  将布尺收回箱笼,她刚拿出布料,想问问祝无执对绣纹有无要求,就见青年已经推门出去。
  她只好咽下要说的话,想着吃饭时再问。
  祝无执走到院子里,打水冲脸,冷风一吹,浑身的热才消退下去。
  他看了眼厢房,目光在窗内的玲珑身影上顿了顿,才面无表情收回。
  晌午,两人用完饭,那些人家便带着孩童上门赔礼,每家还带了一筐菜。
  温幸妤看了一下,大多都是萝卜白菜,她将这些菜用麻袋装起来,存进了地窖。
  北方冬天寒冷,百姓几乎是靠在地窖囤萝卜白菜过冬,虽然单一,但也没得挑,好歹也是蔬菜。
  她收拾完这些,又去屋后把自己的菜地收拾好,将还能吃的菜捡进竹篮,回了院子。
  院内秋风瑟瑟,寂静一片,堂屋内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祝无执不告而别了。
  温幸妤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失落,独自一人将竹篮里的菜放好,净手去伙房煮饭。
  *
  驹光过隙,秋去冬来。
  离上回祝无执回来,已经过了整整半个多月。
  胡杨村迎来了第一场雪,寒风彻骨,远处起伏的山峦白茫茫,院子里桂花树的枝丫上积着雪,风一吹簌簌洒落。
  这些日子,虽说是她一人在家,但村里的人对她态度都很不错,想必是因为祝无执那日慑住了他们。
  刘家人就惨了。
  这些孩童的家人惹不起祝无执,就把火气全部撒到了刘家人身上,认为是刘家老夫妻撺掇他们的孩子做坏事,才害得他们损失了那么多菜。
  整整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刘家和旁人吵架。
  听隔壁婶子说,刘家菜地的菜全都被拔走了,刘家人去告里正和村长,得到的也只是这两人和稀泥的态度。
  温幸妤听着这些事,脑海里难免浮现出青年那张矜傲疏冷的脸。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呆呆望着满院的银白。
  两件冬衣很早就做好了,月白那件在袖口衣摆绣了云纹,绛紫的则是如意纹。
  可祝无执迟迟不归。
  窗外的枝丫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发出一声脆响。
  温幸妤莫名觉得有些孤寂。
  明明一个人生活也很好,可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人寂寞的时候,总是喜欢想过去的事情。
  有时候会忆起和观澜哥生活在石水村的日子,他悉心温柔教她认字,帮她拆绣线……等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他已经不在了,心中便又是一阵难过失落。
  偶尔,她也会想到祝无执。
  想到他流露的嫌弃,骂她的话,以及那日的帮助。
  他去做什么了呢?布局走到哪一步了?一切是否顺利?
  还需要多久观澜哥的身份,她又何时才能接观澜哥回家。
  疑问占据心头,她胡思乱想,脑海忽然莫名浮现祝无执还是世子爷时的样子。
  经天纬地的才能,钟鸣鼎食的出身,还有一张玉质金相的脸。
  哪怕后来入朝为官,为人诟病行事狠戾恣睢,也挡不住他的惊才绝艳,意气风发。
  这样的人,合该端坐明堂,不应屈居在偏僻的州县。
  万籁俱寂间,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车轮碾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顺着声响,抬眼朝院门望去。
  只见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青年身着青竹长衫,外披白色大氅,疏冷矜傲的眉眼映着身后漫天雪色,长身玉立。
  怔愣间,厢房门已经被叩响。
  她慌忙起身开门,抬眼看向半个多月未见的青年。
  青年瞥了眼女人紧扣着门,略微泛白的指节,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莹白的面颊上。
  不施粉黛,一如既往的清秀腼腆。
  迎着祝无执俊美的脸,温幸妤慌乱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多日未见,最开始面对祝无执的那种仓促和惶恐,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她微微侧身,小声道:“您回来了。”
  青年并未吭声。
  温幸妤愈发拘谨,又往后退了半步,将整个门扉都让出来,“天冷,要进来吗?”
  俄而,才听到头顶传来青年漠然的“嗯”。
  14
  第14章
  ◎云泥之别◎
  屋内比外头稍微暖和些,祝无执解下氅衣,掀袍坐到窗边的木椅子上,扫视了一圈内里陈设。
  窗沿上摆着个粗糙的陶罐,里头插着几只梅花。手边的木桌上放着针线筐,还有只做了一半的香囊。
  地上摆着个炭盆,火星明灭,碳当是不太好的,隐隐约约透着烟气,也不太热。
  他皱了皱眉。
  天寒地冻,竟连好些的碳也舍不得买。
  女人坐在炕沿上,手中的帕子搅成一团,时不时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没心情猜测她的心思,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收拾收拾,随我去朝邑镇。”
  温幸妤愕然抬眼:“去朝邑县?”
  祝无执嗯了一声,补充道:“该拿的拿好,日后不回这里。”
  温幸妤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这里,她悄悄瞧了眼祝无执,心里有很多话要问,譬如为何忽然来接她。
  她不是聪明人,却也有积年累月做婢女练出来的敏锐。旋即反应过来,祝无执肯定是有事需要她,才会带她走。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她站起身,给祝无执倒了杯热茶,就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明明生活的日子不长,但东西却不少,整整收拾了三箱子,才算是装完。
  像是鸡鸭一类的活物,她有心拿,可祝无执显然不会让她带这些东西。只好依依不舍把养了几个月的鸡鸭,折价卖给了隔壁婶子。
  地窖里的菜,她装了一麻袋,剩下的都送给了邻居,权当是感谢她们这段时日的照顾。
  等全部收拾好,车夫帮忙搬到了车上。
  温幸妤掺了一铜盆温水,将手上、脸上的灰洗干净,才推门回了厢房。
  青年临窗端坐,眉眼神色淡淡的,叫人看不清喜怒。
  温幸妤的目光落在桌上,停顿了一下,而后静默垂眼。
  木桌上的陶杯中,碧绿的茶汤依旧是满的,平静地倒映出青年冷漠的面容。就连杯子的位置都未换过。
  她又看了眼祝无执,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身上的衣料,已经不是半个多月前的棉布了,而是柔滑细腻的锦缎。
  视线转到木架上的白色大氅,细细看了两眼,她方意识到那并不是不值钱的杂毛氅衣,而是昂贵的狐毛大氅。
  仅仅半个多月,他就已经摆脱了窘迫清贫,再次与她成天壤之别。
  这样的人,不愿意喝苦涩的粗茶实属正常。
  她沉默了一会,收敛好情绪,开口道:“收拾好了。”
  祝无执正在思索陈文远的事,被打断后,微微皱眉,瞥了眼温幸妤。
  见她垂目敛容,一派温顺的立在炕边,淡淡嗯了一声,而后起身披氅衣,率先出门。
  温幸妤把炭盆熄了,将几个房门都落了锁,才朝院门外走。
  阖院门时,她透过半闭的门缝,再次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几个月的小院。
  日光浅淡,一阵冷风刮过,吹落桂花树枝头堆积的白雪,簌簌扬扬。
  不知明年秋天,是否还能回来摘桂花。
  她心中浮起不舍,却还是轻轻阖上门,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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