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40节

  薛恒默然望她片刻,“当然可以。”他揽住云舒,“我随你同去。”
  ——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车内果香盈人,铺设华丽,云舒静静地坐在薛恒的对面,侧着身,一面心不在焉地剥着颗橘子,一面透过窗棂朝外看着,直至一股春风袭来,吹合了车窗,这才转过头,将早就剥好了的橘子递给薛恒。
  薛恒接过橘子,问她:“怎么?舍不得京城?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看。”
  云舒摇摇头,“没有,只是许久不出来了,觉得新奇,便四处看看。”
  薛恒笑笑,道:“济东虽然偏远,却是繁华富庶之地,春日景色更是十分怡人,你就当去游玩观赏一番。”
  闻得即将到来的济东之行,云舒眉眼之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愁绪,“世子带着云舒,不嫌累赘吗?”她试探地问。
  薛恒把玩着橘子看她,“你不想去吗?”
  云舒慌忙敛了敛神,“怎会?”她笑着道,“世子愿意带云舒出去走走,云舒感激世子还来不及呢,怎敢辜负世子的好意。”
  “嘴巴倒甜。”薛恒往她嘴里塞了瓣橘子,“等到了济东,你可要乖乖的,莫要惹我生气。”
  云舒嗯了一声,内心苦涩地吞下了甜的发腻的橘子。
  约莫一炷香时辰后,马车进入走马街,停在了薛恒给她置办的那座宅院前。
  她和薛恒来的突然,事先也没有通知这里的下人,是以当他们两个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时,着实将住在这里的几个姑娘吓了一跳。
  她们赶忙丢了手里的扫帚抹布,齐刷刷地跪在薛恒面前,磕头问安,云舒最怕别人跪她,忙伸手将几人扶起来,道:“站起来说话吧。”
  薛恒在此,几个姑娘哪敢逾矩,只低着头跪着,一动也不敢动。无奈,云舒只得去看薛恒,薛恒见状便道:“姑娘让你们起来说话,你们起来便是。”
  “是。”见薛恒发了话,几人这才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等待云舒发话。
  云舒愈发无奈,她不愿气氛如此紧张尴尬,便语带祈求地对薛恒道:“世子,我不过想跟她们说几句话,你可以到马车上等着我吗?”
  薛恒微微一愣,转过脸来,无言地望着她。
  云舒毫不紧张,浅浅一笑道:“我很快就好。”
  几个姑娘听了,头低得越发厉害,生怕薛恒动怒,谁知薛恒竟然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马车,在院门外等待云舒。
  薛恒一走,空气里的紧张气氛立刻消散许多,云舒笑了笑对几人道:“你们……”
  不待她将话说完,站在最左边的姑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等不知姑娘前来,未曾远迎,罪该万死。”
  话音一落,其他姑娘也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
  “奴婢知错。”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没有要责备你们的意思。”云舒伸手将她们扶起来,道,“我今天来,是把身契还给你们,仅此而已。”
  几个姑娘闻言一愣,“姑娘把身契交给我们做什么?”
  “自是还你们自由。”云舒便从袖中取出她们几人的身契,道,“从今天起,你们不在是这座宅子里的下人,更不是我的奴婢,去过属于你们自己的人生吧。”
  说着,将身契塞进了她们的手里。
  姑娘们瞠目结舌,虽不大相信,却还是翻看着身契,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领走了,“这、这是真的吗?姑娘要放我们走?”
  “不可能啊!文妈妈说,说……”
  “文妈妈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云舒淡笑着打断了她们的话,“重要的是,你们自由了。”
  几人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又齐齐跪倒在地,感激起云舒来。
  “奴婢感念姑娘大恩大德,今生没齿难忘!”
  “姑娘,你简直就是活菩萨!我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赎身的一天!”
  眼看得几人红了眼眶,云舒亦十分动容,她眨去眼角的泪花,向她们告别:“你们自行离去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诸位保重。”
  说完,快步离开了小院。
  她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回到薛恒身边,回到英国公府那座牢笼里去。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云舒登上马车,在薛恒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淡定道:“世子,我好了。”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薛恒尽收于眼底,他不动声色地问:“怎地眼眶红了,是不舍她们离开吗?”
  云舒暗暗心惊,忙擦拭了一下眼角道:“若是不舍,就不让她们走了。”
  “那为什么伤感呢?”薛恒死死盯着她,“总要有个理由才是。”
  云舒默默咬紧牙关。
  为何伤感?自然是触景生情,感怀自身。她是那么的羡慕她们,因为她们得到了她向往的自由。
  薛恒何其敏锐,定是猜测到了她的心事,但她的心事早已被他戳破,便是让他目睹了一切又如何?
  便镇定自若地道:“我瞧着她们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一时动容才会如此。”
  薛恒闻言一哂,“你倒是很珍视这些奴婢,对你房里的汐月如此,对她们亦如此。”
  云舒笑而不语。
  薛恒又道:“羡慕她们吗?”
  云舒心里一咯噔,别过脸,不慌不忙地说:“羡慕什么?我能得到世子的宠爱,难道不该是她们羡慕我吗?”
  薛恒一听这话就笑了,笑得人心里冷飕飕的,“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交给文妈妈处理便好,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云舒暗自冷笑,心道若是将此事交给文妈妈,保不齐会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到时候又被她连累,无端端受一通责罚,倒不如让她大包大揽下来,有什么罪责她一并承受,绝不连累他人。
  “交给文妈妈的话,世子如何陪着云舒出来游逛这一趟?”云舒故意和薛恒兜圈子,扮乖哄他,“世子,云舒逛够了,咱们回去吧。”
  “这就回府了?心中可愿意?”薛恒反问他道。
  云舒忙顺着薛恒的话往下说,“若世子想去哪里逛逛,云舒陪着便是。”
  “你倒乖觉。”薛恒轻轻敲了敲膝头,道,“难得出来一趟,又即将出门,你便随我前往大相国寺,上柱香,求个平安符吧。”
  “好。”云舒冲薛恒莞尔一笑,“云舒都听世子的。”
  ——
  二月初八,四小姐薛茵与举行了隆重的订婚庆仪,二月十一,云舒随薛恒前往济东。
  济东地处东南沿海一带,在两淮交界之处,距离京城足足七百多公里,最快也要五六日才能到达。云舒轻装上阵,除了随身衣物,只带了些可以在马车上消遣把玩的小玩意,结果才驶出江南道,薛恒便告诉她要改换乘船。
  陆路一路畅通,水路却是九曲十八弯,云舒不明白薛恒为什么要舍简求繁,却还是跟着他上了船,继续朝济东行进。
  登船时天幕已黑,现下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闭塞的船舱内,一副刺客打扮的刑部侍郎崔茂摘下斗笠,满脸抱怨地坐在蒲团上,从包袱里翻出一份卷宗道:“你要坐船就坐船,为何用这么小的船?害得我在河道上寻了好半天,差点与你错过。”
  同是一副简易装扮的薛恒笑着接过卷宗,道:“辛苦崔侍郎了,为了下官喝了一夜的冷风,快坐下歇歇吧。”
  崔茂翻了个白眼坐下,薛恒热络地给他倒了盏茶,问:“人都抓住了?”
  “抓住了。”崔茂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是他们嘴巴咬得紧,不肯供出背后主使,只说自己是劫财的山贼。”
  薛恒哂了哂。
  他料到会有人对他下手,阻挠他的济东之行,所以才提前做好安排,一出江南道便带云舒和一部分亲卫上了船,其他人则驾着空荡荡的马车继续南行。
  结果他才上了船,便收到了左英一行人在野狐岭遇袭的消息。
  “才离开江南道,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下手了,看来是不想我去济东查案啊。”
  “亏得你洞察先机,改换乘船,否则这会儿指不定被押到哪个山头上去了。”崔茂道。
  薛恒闻言笑笑,打开卷宗认真查看。
  这件案子的卷宗他已经看了无数次了,但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得已麻烦崔茂出手,果然令崔茂查出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赶在他离开京城,却又未到达济东时送过来。
  “如此亟不可待,这个案子必然不简单。”薛恒将崔茂撰写的卷宗扔进火盆中,道,“还好有崔侍郎的暗中相助,否则,薛某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崔茂冷笑,“少耍嘴皮子,此去凶险万分,你可要当心。”
  薛恒笑了笑,未语。
  这案子原本和他没关系的。
  此案发生在济东,死者名唤郎英韶,是泰安十三年的探花郎,官居济东按察使。为官清廉正直,铁面无私,深受当地百姓的敬重与爱戴。正月十五的夜晚,他在自己家中离奇死亡,身首异处,死状凄惨,杀人凶手不知所踪,一时引发轩然大波。
  消息传到京城后,百官震愕,皇帝大怒,特派钦差前往查案。
  皇帝原本选了大理寺少卿为钦差大臣,偏偏薛恒也想到济东走一趟,便将这件差事揽了过来,哪知此举惹来众多官员的激烈反对,他私下里查了查,发现那些官员里大多与显王暗通款曲,便更坚定了来济东查案的决心。
  梁王已死,襄王已废,如今能威胁到太子的,只有远在辽安的朔王,以及显王李珏。
  第45章
  ◎如同夫妻◎
  李珏野心不小,又一向与英国公府不和,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坐上龙椅,势必要搅弄风云,暗下黑手。
  薛崇礼不让他与显王为敌,他却知道此人必除不可。
  显王在朝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然他英国公府亦不遑多让,如今,六部之中,礼部有薛怀和秦越,吏部有薛准,户部有虞霄,刑部有崔茂,兵部有梁轲。手握重兵的镇北大将军是他的堂哥,宠冠六宫的纯贵妃是他的亲姐姐,两淮总督曹通是他的忘年交,遑论瑞郡王等利益交织,早就牢牢绑在一起权贵们。
  他们在显王眼中,何尝不是一座黑压压的大山。
  思忖间,崔茂冷不丁道:“听说你把田慎从都察院里赶出去了?”
  薛恒思绪回转,“是。”
  崔茂难以置信,“你爹费尽心机拉拢这位新科状元郎,你却将人推了出去,他如今可改投到显王门下,到工部效力去了。”
  “随意。”薛恒不以为然,“只要不在都察院,他去哪里我都无所谓。”
  “无所谓?”崔茂眯了眯眼睛,“你就不怕得罪了他?他的家世背景可不一般。”
  “那就要看这位状元郎的心胸了。”薛恒道,“若有一天他要报复我,那我也是没办法。”
  “随便你吧。”崔茂豁然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薛恒点点头,“夜黑风高,登岸时一定要小心,莫掉到水里。”
  崔茂白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船舱,在护卫的保护下登上另一艘小船,向渭河驶去。
  站在桅杆下吹夜风的云舒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夜色浓重,河水像无尽的深渊,只看一眼便觉得惧怕,而那穿着夜行衣,戴着斗笠的刑部侍郎大人,竟轻松地跳上一艘小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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