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看了许久,又摩挲了许久,直到这冰冷红玉都变得暖了,才将将收进怀里。
  再去翻看包袱,看看有无其他物事。洛神递包袱时,虽然没对十四说什么,但是她说不定会在包袱里头藏了条子或者简信,以此捎几句话给我。想到这,心底又变得期盼起来。
  翻找许久,连那纸片的影子,都未曾瞧见。
  我用手蒙住脸颊,深吸了一口气。
  她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哪怕给我捎上一个字,那都是好的。
  不过,若认真算起来,她确也给我留了一个字,半枚玉佩上的那个师字。
  默默将包袱收好,脱了靴袜外衫,爬上床榻躺着。
  被褥柔软,被单下层亦是垫得云般厚实,算得上是我睡过的最舒服的床铺了。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却又是最不舒服的床铺。
  看着帐幔,久久都合不上眼。右手处则是虚空的,只有冰冷的被单-----换做以往,我右手搂着的,该是洛神才对。
  从蜀地竹林与洛神初见,到组队深入楚王妃陵墓历险,到龙沟古城,到姑苏公主墓,再到墨银谷,现下辗转至青萱,一路走来,我都没和她分开过。就连最开始在尊王府上,两人关系虽然并不算太熟稔,但是也能时常见到她。
  陵墓中,我曾与她走散几次,最终,她也会找寻到我。无论在哪里,身处什么境况,安逸也好,危险也罢,我的视线范围内,总能瞧见她那一袭白衣。
  我与她朝夕相处,短暂分离一事,从未考虑过。
  我此刻在床上躺着,她却又在做什么呢?
  可也歇下了?
  或者就着烛火专注看她惯常看的那些晦涩古书?
  她如今身子不好,正在伤寒,发着烧,会咳嗽得厉害么?哎,雨霖婞这个大小姐既不会做饭,也不愿洗衣,估摸着煎个药都会闹幺蛾子,不晓得能不能将洛神给顾看妥帖。要是我能守在洛神身边,该是要好很多。
  这般想着,越发闭不上眼,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方才浑浑噩噩地睡去。直到第二日十四过来唤我,我才起身,之后又被两名黑衣少女伺候着洗漱更衣。其实我骨子里就是个平民俗人,突然被人如斯重视对待,只觉浑身不自在,看见她们给我拿起那套银白色的华服,我皱了下眉,找个说辞将她们打发下去,自己摸出洛神昨夜给我带来的包袱里的那套水青色衣衫,细致地换上。
  再度见到司函,是在书房。她靠着褐红色桌案,蹙着眉看我:瑾儿,你怎么穿这身?我给你备的新衣,特地照你尺寸定做的,你不称意么?我叫她们再给你换一身便是。
  我淡道:那衣衫太华贵,我穿不惯,而且我也付不起这许多银钱。
  你在说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居然跟我谈银钱二字。
  我什么也不要,姑姑。你甚时候给我医病,我不想耽搁太久。
  司函顿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即才道:今日下午就开始。接下来的七天,你都要在我给你调配的药液里浸泡三个时辰,加上我以内息调试,可以助你冲穴。你背上的确被人植了封针,具体不知数目几何,要等冲穴之后,背上痕迹显现,方能知晓。只是这些药液刺激性很强,会有些疼,你且忍着点。
  没关系,疼不算什么。我先是略微欢喜一阵,又犹疑道:不过,需要七天这么久?
  这七天只是浸浴药液而已,之后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心底咯噔一下:能不能快一点?
  司函坐在桌案前,随意翻看一卷书册,漫不经心道:不能。
  我轻声道:听惜颜道姑姑你医术无双,你之前自个也说除了死人,其他都能医。只是取些封针而已,不用这般大费周章的罢?还是姑姑你,想故意拖延时间的么?
  司函唇角带笑,只是看着书册,并不答我。
  第217章 剥茧亦抽丝
  我忍了忍,才道:你昨日叫洛神随你进去,想必也是替她把过脉了。她所患寒疾十分罕见,而且近来她犯病的次数相较以往又要多了些,苦痛也深了些,我觉得很不安。这些天她总也在咳嗽,以前她不犯病时,体质好极,从不会染上伤寒,现如今她居然会发烧,我担心她
  司函冷笑:怎么,你担心她会死?
  我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担心她,想让她快些好起来,免受寒疾磨折。我虽然尊你一声姑姑,但不代表你能去乱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司函轻慢道: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凡人么,寿命有限,总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横竖都有一死,寿命期限摆在那,逃不掉,躲不了。不过总有些凡人不知死活,妄图想让死亡延缓,甚至投机取巧来规避死亡,殊不知天道不可逆转,如此妄为,只会招惹更可悲的惩罚。他们这是活该,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她眼里似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世人在她那双眼中,仿佛都是尘埃。
  我冷冷道:什么意思?我不懂。
  司函道:以后你就懂了,很快。瑾儿,你过来。
  我踟蹰片刻,最终走到她面前,她坐在椅上,伸手握住我的手,刺骨冰凉,我有点闪躲,却被她紧紧攫住。
  司函看着我,道:瑾儿,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寻你。为了找你,我延迟了许多重要计划,如今你已然归来,那些被迫拖延的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我的公主殿下,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我要你高高看着,你的子民,是如何将往昔被摧毁的那份荣耀,再度夺回。
  我心道你说的这些,模棱两可的,实在越发地听不懂了。
  我索性不去管她,而是换个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道:你是我的姑姑,想是晓得我爹娘踪迹的。那你能告知他们现在何方么?我很想见他们。
  司函眼里流露出一丝异样,道:现在还不能,等你好了,我会告诉你关于他们的一切。现在你根本记不得,时机未到,告诉你也是无用。
  她开始有些疲惫地捏着眉心,似在伤神,我忍不住道:姑姑,你怎么了?
  没怎么。
  司函摆了摆手,突然不再说话,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我觉得不自在,只得趁此机会,来回地打量这间书房。看了半晌,突然发现桌案一侧搁着一个玉盒,盒盖半掩半遮地盖在玉盒上,隐约可以瞧见内里盛放的物事。
  那物事金光熠熠,刺人眼眸。
  我细细端详,片刻之后,心底一时便凉了下来。
  这,这居然是一份金箔!
  我走近去,掀开那盒盖,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那些冰冷的金箔残片,残缺不全的文字与雕刻的图案,尽数在我指尖下流淌,无声无息。
  昆仑那里留着大部分的金箔,独独缺失了柳归葬带走的那份,而柳归葬死在龙沟古城地下的一间石室里,死在了一具石棺面前,可是我们当时细细地搜过柳归葬的尸身,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金箔存在。
  那司函此处的金箔是从哪里得来?
  柳归葬老奸巨猾,且性格谨慎,这般贵重物事,几乎由他性命换来,他必然会带在身上。可奇怪的是,我们在他尸体上根本搜不到金箔,当时我曾想过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从他身上将那份金箔给拿走了。
  莫,莫非
  司函见我盯着那金箔,讳莫如深道:瑾儿,这东西你喜欢?你若喜欢,那便拿去好了。
  我定了定神,只是道: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司函凉凉地道:一个死人身上。
  我大惊:从柳归葬身上?姑姑,你去过龙沟古城的么?
  司函抬了抬眼皮,冷笑道:原来那不敬之人,叫柳归葬。
  我不可置信道:你甚时候去过那里,拿到这份金箔的?
  司函道:那地方我经常去瞧一瞧的,记不得是哪一次。
  怎么,瑾儿,就许你和你那女人去,不许我去的么?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些,尽可能地用一种平稳的语调开口说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当时废了许多周折,发生了许多事,好不容易才到达了那古城的地底下,你怎会怎会经常去瞧一瞧?你晓得,这不是走街坊串门,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司函扶着下巴,轻嗤一声:我觉得那里有意思,就时常去看一看而已。
  我皱了皱眉,靠在桌案处:那你都看见了什么?
  司函冷道:和你们瞧见的一样,一个荒废的古城而已,还能有什么。人死了,城没了,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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