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可见被贪污走的银粮,并没有转卖给这些米商,也没有流经米商手中。甚至进一步推断,这些米粮都没有在暨州流通,毕竟要将贪污的这些粮食变现,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与本地的商贩勾结。
  念及此,她还是立刻转身往暨州的府衙走去。彼时午后,府衙中的官员正无所事事地拍打着嗡嗡叫的蚊子,在看见叶晨晚步入时吓了一跳,郡郡主?您怎么来了?可是哪里休息招待得不好?
  叶晨晚懒得与他多废话,杨复方在何处?我要见他。
  此案,还是从他身上入手最方便。
  哎哟,杨大人他在牢房里关着呢,郡主金尊玉贵的,何必亲自去那又脏又臭的牢房?判司急忙劝阻她,见她面色阴沉,又道,也不是下官不让您去,其实先前也来了人审问杨大人,没问出什么东西,您去大概也是问不出线索的。
  叶晨晚不耐道,让你带我去就去。
  见她有发火的征兆,判司才派衙役带她往大牢去。
  暨州的大牢今日才终于来了外人,还头一次点上了灯烛,蜷缩在稻草间的杨复方看见燃烧的灯烛时,被光晃得只觉得有些刺眼。朦胧的光线间,他看见监牢外那道颀长身影时,他知道,他翻案的机会来了。
  他拖着锁链急忙攀爬到牢门前,双手拽着铁栏杆,因为激动,铁链哐当作响,你是京城派来查案的人吗!?
  你们都退下。叶晨晚接过灯烛,嘱咐身后衙役都退下后,才漫不经心地俯视着神色激动的杨复方。
  只见他蓬头垢面,脸上身上都全是伤疤,可见被关入牢房中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看来暨州刺史虽然是太子的人,但这暨州,却不是杨复方或者太子能管辖的。不然他的几个副官也不会不管他的死活,任由他在牢中被拷打。
  杨复方,若是想要活命,我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她蹲下身与杨复方平视,烛光照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牢房中有着捕食者的幽邃。
  你问,你问。他忙不迭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送到暨州的粮草,是怎么回事?外界都说赈灾粮在交到你手上时,都还是齐全的,等到赈灾时,你却拿不出米粮来。
  回忆起这件事,杨复方止不住叹息,因为一开始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说等到暨州赈灾的粮草送到验收时,多宽容一点。他面色颇为无辜地摊手,这种事这些年也常有,送到暨州的粮草,哪一次不是缺斤少两的?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就答应了。验收的时候,我看虽然米都是些劣米,但重量基本没有问题,能够用来赈灾,就收下了这些粮草。说到此处,他开始长叹,谁知道
  谁知道这些劣米里还都掺了泥沙,或者是运粮用的箩筐实际上是夹层的,内里已经被掏空了?叶晨晚冷笑着替他说道。
  她便知晓,这运粮的每一环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您猜的不错。这些箩筐都是夹层的,把上层的劣米拿开后,下面的夹层中都是石头和泥土。
  这么多米,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叶晨晚追问。
  杨复方连连摇头叹息,下官在发现不对时,也立刻派人追查,今年不仅是暨州,整个西北的收成都不好。这些粮草若是流入市场,怎么都会被发现的。可偏偏就是无影无踪了。
  从湖州采购运粮时,应该不会有人敢丧心病狂到直接在箩筐里塞石头和泥土充数,这样很容易被发现蹊跷。这些米粮,应该是自湖州往暨州来的路上被掉包的。
  可是究竟是何时何地被掉包,这些被贪污的米粮又流去了何处?
  叶晨晚瞥了一眼不断叹息的杨复方问这人大概是问不出个结果了。
  正当她思索时,杨复方的手颤抖着抓住了她衣摆的一脚,他唇瓣翕动,低声道,您一定要救救我他们有人一定要我把这件事担下来,否则就要我妻儿的性命!
  86内奸
  ◎你究竟是谁?◎
  自大牢中离开后,叶晨晚仍在思索这个案子的蹊跷之处。
  杨复方和太子是如出一辙的庸碌,可惜在朝堂中占着关键的职位庸庸碌碌一样是一种为恶的愚蠢。从他那儿看似没问出什么东西,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那些运送粮草的车马,还应当去仔细检查一番。
  是以几个随从便成了今晚深夜还要受罪工作的可怜人,跟着叶晨晚一路小心来到了暨州府衙的后院。
  郡主,咱们要查,直接给府衙打一声招呼不就行了,干嘛大半夜的还要像做贼一样偷偷进来。其中一个随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出一个哈欠。
  叶晨晚若无其事地翻过院墙与杂草向着后院深处走去,在夜色中眸光清明,你信不信我前脚和他们说我要查东西,他们后脚就能去禀报他们身后的主子,再把这些证物一并销毁掉?
  原来如此,郡主英明!随从了然。
  在后院堆积的诸多杂物中,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当时运送粮草用的马车。
  杨复方当时也觉得运送用的车马有问题,可他还未来得及仔细调查,就被逮捕下狱。这些证物也就留在了后院堆积生灰。
  马车除了有些破损陈旧之外,并无过多问题。叶晨晚掀开车帘,顿时扬起一片尘土让周围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
  叶晨晚拂开灰尘,看向车厢内随意堆放的箩筐。这些巨大的箩筐显然就是用来盛放米粮的容器,此时筐中的东西早被清空,其内只余下堆积的尘土。
  仔细摸索,这些箩筐编织得颇为厚实,经得住路途颠簸,中间还有卡口,看来在中间铺上一层便可以隔出中空的一层用来偷梁换柱,侵吞粮草。
  将箩筐做成双层乃至三层,表层盛放粮食,中间塞入泥土砂石充数,也是贪墨米粮常用的手段。
  叶晨晚不顾筐中的泥土碎石,伸入手仔细翻找,终于让她摸到了尘土中一些残留的黑色冰凉碎屑。她拿在手中仔细端详铁屑?再仔细翻找,发现多数箩筐里都残留着不少铁屑。
  叶晨晚一时不知这运输粮草的箩筐里,为什么会有铁屑。
  她心中掠过诸多猜想,却始终得不出答案。正当她下意识地抚摸着箩筐思索问题时,下意识地感慨道,这些箩筐编得还很结实,颠簸这么久的路途也不见破损,这些砂石米粒也不会漏出。
  旁边一个本就出身西北的随从见叶晨晚夸赞,附和道,郡主,这可是朔方这边特有的沙柳编,秋收之后沙柳到处都是,折下来就可以编,最大的优点就是结实耐造,怎么都不会破。
  沙柳编?
  叶晨晚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箩筐,是用柳条编织而成,轻巧细密,却又极有柔韧,倒是与南方常见的竹编箩筐有许多不同。
  她指尖轻叩箩筐,眼中露出了然神色,在夜色下粲然如星月,原来如此。
  、
  墨临城郊
  骏马飞驰,掀起路边满地银杏。一轮明月高悬,照出骑马奔驰的身影。
  柳问春一夹马肚,催促着骏马更快一些。
  她昼夜兼程,一路奔波,终于赶到了墨临城郊。迄今为止,路途都算顺利,她专门选择了偏僻的道路,避免被人盯上,只要将东西送到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嘶鸣不止,她的思绪也戛然而止,只能仓促下马勒住马匹。
  在看见路面的绊马索时,她没有犹豫当即抽刀,什么人?!
  靴履踩碎银杏叶,身着玄衣头戴面具的男人缓步走出,身后跟随着数个与他身着一样黑衣的下属。
  月光勾勒出他面上银箔面具冰冷的弧度。
  东西交出来,你,可以走。他音色低沉,冷冷道。
  其实柳问春就算交出玉符,今日也不可能离开,但他并不愿在此刻刀刃相向。
  叶珣的担忧是正确的,京城中的确有眼线盯上了宁王府。柳问春自然知晓玉佩一事孰轻孰重,也并不相信黑衣男人的言辞。她最重要的使命是将玉符平稳送达,此刻不能恋战。
  不可能。她如此答道,眼角余光已经在寻找突围的路径。
  可惜,四周的道路都被黑衣男人的下属堵死了。
  她终于寻到了一处封锁的薄弱处,一扬马鞭,骏马当即向着人群奔驰而去。影卫以为她要强行突袭,当即去拦,谁知她已向着反方向奔去,已然扬刀砍下一人头颅!
  可惜黑衣男人反应很快,迅速追上了她,拔剑阻拦。
  二人缠斗,刀剑相撞,飘落银杏于刀锋间被划作碎叶。
  柳问春无所顾忌,出手刀刀致命,而面具男人大约是想生擒她,出招时总是有所保留。
  直到柳问春再横刀格挡下对方一招侧劈时,她终于面露疑惑,死死盯住他面具下的眼睛,你究竟是谁?!这是北境的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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