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柳问春死死地将玉符握在掌心,直到玉石坚硬的棱角嵌入皮肉,传来阵阵刺痛。这枚玉符在她眼中,便是宁王的象征,玉符的传承,代表着前一个生命的消散。从前叶珣亲自带她习武练剑,指点兵法,再到往后战场上性命托付的时日,都还历历在目,为何
为何就已经走到了这一天?
殿下柳问春已不能再言语,只握着玉佩喃喃。
莫哭,若是这枚玉佩不能交到晨晚手中,以后才都有我们哭的时日。叶珣安慰她。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生死哀恸,只有她还要考虑更多东西,你去京城的路上,万万小心,一定有人会在暗中盯上你。毕竟念及此,她长叹一口气,良安与凌晗,都没有归来。
盛良安与凌晗一去不复返,叶珣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宁王府与京城的往来,送信的人,也折损了不知几何。
可这暗中的人究竟是谁?为何又没有禀报皇帝?
叶珣已经无力再去想,此时,能将宁王府的势力平稳转交到叶晨晚身上,才是重中之重。
柳问春知道此事重要,当即擦干眼泪将玉佩贴身收好,向着叶珣再行礼,好,属下这就动身,一定会将东西送到郡主手上,万死不辞。
叶珣欣慰地看着柳问春,好,我等你归来。
在柳问春离开后,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叶珣一人。汤药有些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房间,日光透过笼了轻纱的窗棂,散漫成朦胧而柔和的光影。卧在病榻上的女子身形单薄,好似也要消散在这昏黄的光晕中。
她也曾射飞夸侍猎,行乐爱联镳,银鞍白马度春风,纵马行过南方皇都的繁华,北境连绵的原野,看过河川与风雪,身负赫赫荣光。
她本是北境最恣意明媚的木芙蓉,在霜雪中盛放至荼蘼。
明明那些灿若骄阳的时光恍如昨日,一转眼她已行至迟暮。
原来她已经被寒疾折磨了如此之久,久到已经被病症消磨透了躯体。
叶珣缓缓自枕下摸出一把长命锁,白玉制的玉锁雕刻精美,还刻有朝暮长安四字。
这本是叶晨晚刚出生时,她托工匠打好的一对锁,一副为叶晨晚戴好,一副自己留下。长命锁因为经年的摩挲,玉质温润深厚,通体无瑕。
她剧烈地咳嗽着,摩挲长命锁的动作却依旧温柔。
白玉质的锁上溅开斑驳血色,艳如红梅。
【作者有话说】
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揜日韬霞。谢惠连《雪赋》
射飞夸侍猎,行乐爱联镳。刘长卿《少年行》
题外话,关于预收《不小心被龙女从海里捞起来了》,感兴趣的读者宝宝可以点进去看一下。
是仙侠背景,温柔切开黑大夫x玲珑心小太阳龙女。相比于这一篇会更加侧重感情戏份,而且这一本是近两年的脑洞,在人设写作方面会与这本不同很多。
一些试阅会偶尔发在wb,搜文名和两个主角的名字苏晚照/方九微就可以看。
她一样可耻,贪婪,觊觎一条龙的全部且妄图占有。
世人贪图龙的身体,而她连她的灵魂与自由也一并索取。
苏晚照,你自诩清高,却与众人并无不同。
85暨州
◎原来她也会为这种事流泪。◎
小姐。江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拂歌的房间内,动作熟练地向她行礼。
桌案前的少女并未抬头,仍然注视着桌面,只用鼻腔嗯了一声示意他有话直说。
江离深吸一口气,低哑着嗓音道,焘阳那边的消息,宁王叶珣咳血昏迷了。
他心中认为这个消息足够重大,谁知墨拂歌一手撑着颌骨,目光依旧注视着桌面,似乎是思索了很久,才开口,病情如何?
宁王府的消息封锁得很死,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一定不容乐观。江离补充道,她已经派亲信亲自往墨临赶来了。
良久的沉默,墨拂歌的身影笼罩在房间的阴影中看不分明,只能听见她无波无澜的嗓音,那看来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虽然不知道叶珣派亲信往墨临来具体要做什么,但也不难猜出一二。
宁王的亲信估计再过两日也快赶到墨临了,毕竟郡主现在不在京城,要不要我们先派人去接应?
不用接应。墨拂歌手中把玩着玉签,在灯烛的照耀下光泽明灭,但一定要在暗中派人保护。叶珣的病是最好的诱饵,该钓出一些在暗中虎视眈眈的东西了。
江离听完她的吩咐后,又安静地离开。
墨拂歌的面上始终没有多余神色,在听闻叶珣的病情时,她并不吃惊。七年前那一役实在是太过惨烈,叶珣徒步抱着容应淮的尸体跋涉过祁连山的风雪一步步回到边关,彼时没有人认为她能够在这场风雪中归来。但她不仅回到了北境,还带回了容应淮的尸体让他能够安葬。
虽然叶珣能够全身完好地归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但在低温风雪中跋涉如此之久,也让她落下了严重的寒疾。原本患上寒疾后就应该去南方温暖之处调养,她却只能拖着病体继续镇守北地,还能支撑这么多年,实在难得。
墨拂歌垂眸看着桌面玉签显现出的卦象。
前些时日北方已有流火陨落,而今卦象亦是坎上艮下,山高水深,风雪袭人。坎艮为蹇,譬如跛足行于风雪,与叶珣的一生何其相似已至终局。
眼眶忽有些发烫,水光模糊视线,下意识伸手去碰,竟是一片湿润水泽。
墨拂歌看着指尖的湿润痕迹,竟然轻笑了起来她原来也是会流泪的么?会为了这种事流泪?
她起身走入房间内的暗室。
事已至此,她需要一些更明确的卦辞。
、
郡主,您没事吧?在叶晨晚下车时看见她苍白的面色,身边侍从忙关切的询问。
无妨,只是颠簸久了些。她避开侍从想要扶她下车的手,独自从马车中步下。
咱们暨州地远人稀的,辛苦郡主一路跋涉了。恭维的声音响起,几个官员已经在暨州城门外恭候叶晨晚的车驾。
这些官员是暨州判司,在暨州刺史杨复方被下狱后,代为管理暨州事务。暨州地处西北,又是穷乡僻壤,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几个叶晨晚这般身份的人,是以表现得颇为殷勤。
她本想直接去看看暨州城中的情况,奈何这几个官员一定要先带着他们去驿站接风洗尘。
城中不知多少人还饿着肚子,这接风宴上还能端上上好的菜品与佳酿。叶晨晚瞧着满盘珍馐,实在是食之无味,又不好发作,只随便动了动筷子就借口一路舟车劳顿,要先回房间休息,遂离席了。
等到暨州的官员离开后,叶晨晚才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翻窗离开,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街头。
暨州本就是西北的落后之地,街边建筑被风沙侵蚀得破败不堪,纷纷紧闭着门扉。街上偶有行人,更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摇动着手中破了个口的瓷碗,铜板哐当作响。
叶晨晚绕开乞讨的流民,拐进了街边尚开着门的米铺。
米铺中层层护卫把守,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官府衙门。叶晨晚目不斜视,从容穿过护卫,来到了铺面盛装米粮的米袋前,抓起一把米细细查看。
米铺的老板守在柜台前,恶狠狠地瞪着把玩米粒却又迟迟不开口购买的叶晨晚,本想招呼护卫撵人,但看她虽然衣着朴素却又气度不凡,最后还是压抑住火气不耐烦地等待着她挑选。
等到米铺老板终于快忍无可忍时,叶晨晚才把掌心的米重新放回米袋中,开口询问,你这米怎么卖?
老板冷哼一声,五百文一斗。
叶晨晚睁大了眼,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米袋中的米,平日里的米价也不过数十文左右,你这足足翻了十余倍。须知哪怕是京城中上好的御米,也不过百文。
米铺老板回以哂笑,原来是京城来的大小姐,那看来是没饿过肚子。知不知道现在在暨州,米就是命啊?有人的命值不了五百文。
叶晨晚知晓与他讲不了道理,遂也径直离开了米铺。老板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一副穷酸样装什么京城人上人。
她又去了几家米铺,都是相似的价格。
这米铺中的天价其实也在叶晨晚的预料之中,她此行也并不是为了买米的。暨州的米粮都是这样的天价,可见他们手中确实也没有多少余粮。
更重要的是,她仔细瞧过米铺中这些米,颗粒饱满细长,青梗如玉,腹白极小,是加工后的糳米。赈灾,是不可能用这样质量的好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