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 第34节
“清枝姐,晚上炖蛇汤喝?”
清枝看着已经断了气的青蛇,轻轻叹了口气。
随即默默挽起袖子,操起旁边的草绳将蛇头固定,用剪刀在蛇腹处剪开一道口子,挤出内脏,又切断血管放血。
二妞见今晚蛇汤有了着落,一溜烟儿又跑出了门。
清枝赶紧追了上去,“莫再生事!”
二妞头也不回,眨眼便没了影子,只听见院外传来一句,“我从不生事!”
没曾想,太阳落山时,踏进院门的二妞颧骨上赫然多了块瘀紫。
清枝赶紧放下手里的木铲,凑近她的脸,仔细地瞧着,“谁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
她眉头一拧,声音顿时沉了下来:“走,去讨个说法。小孩子家打闹,竟也下这等狠手?”
说着就要带着二妞出门。
大爷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啜了口茶,“不用去找,会主动上门的。”
清枝转念一想,能主动上门赔不是的,总归是懂礼数的人家,便也暂时按下了火气,只拧了块冷帕子敷在二妞的伤处。
果不其然,天色刚擦黑,外头便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清枝眉梢微挑,心中暗想,还真叫大爷说中了,这是赔罪的人上门了。
她拉开院门的一瞬间,便直直愣在原地。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妇人,身后躲着一个和大牛身量差不多的男孩。
“我找二妞!”
那年轻妇人胸口剧烈起伏,话音里像掺了火星子。
清枝侧身让出半步,指尖轻轻扣住门*板,“要不……先进来说。”
那妇人攥着儿子手腕大步流星往里走,少年虽被扯得踉跄,脖子却仍梗着,活像只斗败后不服气的小公鸡。清枝则默不作声地,落后两步跟着。
清枝心底的那一团怒火早在瞧见男孩脸上的伤时,被浇了个干净。
“刘老爷子,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头,你瞧瞧,把我们春阳的脸,挠成什么样了?”
“这要是留了疤,以后我们家春阳怎么找媳妇?”
……
大爷撑着膝盖慢悠悠起身,笑纹里都漾着和气,“春阳娘,坐着说。”他朝大牛使了个眼色,大牛忙捧了碗新沏的花茶递过去,“春阳娘,喝茶。”
随即,大爷将二妞喊到身前,“给春阳哥道歉。”
二妞倒是爽利,冲着春阳脆生生嚷了句,“春阳哥,对不住!”
恰此时,厨房飘来阵阵鲜香,勾得人鼻尖微动。清枝嗅了嗅,赶忙转身往灶间走去。
汤好了。
她进了厨房,打开锅盖,在汤里加了一些枸杞子,又炖了片刻,才将汤倒进碗里,小心地端上桌,随即她又炒了一个素藕片和酱烧茄子,大牛和二妞一人一盘端了出去。
清枝见春阳母子还未离开,犹豫着问出一句,“要不,在这里凑合一顿?”
果然,春阳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春阳娘紧蹙的眉头也松动了三分。
大牛又去厨房里拿出两副碗筷,几人一起上桌吃饭。几人刚围桌坐下,二妞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从旁边的木柜中拿出个小陶罐,往每人碗里搁了点香辣酱,连春阳娘的碗里都没落下。
清枝给大家各盛了一碗蛇汤,“大家尝尝鲜。”
春阳捧起碗猛灌了一大口,热汤烫得他直吐舌头,却还扭头对着娘亲嚷道,“娘!这汤比您炖的鲜十倍!”
话音未落就被他娘用筷头敲了记脑门,疼得春阳龇牙咧嘴。
饭后,几个小孩利落地收拾了残局,又钻进厨房洗碗。
待收拾妥当后,春阳娘领着春阳出了门。
清枝送到门口,轻声道,“慢走啊。”
她目送着那对母子身影渐远,正欲转身时,忽闻一声轻唤,“清枝。”
清枝浑身一僵,竟不敢回头。
怕是自己生了幻念,怕这一转身,连那声虚幻的呼唤都要破碎掉。
可她终是没忍住,颈子一寸寸转过去,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不远处的山道上站着两个人影。
天色黑,瞧不真切。
她忽地眼眶一热,水雾逐渐漫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就算是幻觉,她也想靠得再近一些……
再顾不得其他,她朝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影子奔去,忍不住双臂一张,狠狠将那个身影抱住。
是真的!
这个身体是实心的!
她家小侯爷,来接她了。
第29章 岭南行(二十八)你这身子,清枝哪处……
清枝将小侯爷揽在怀中,忽觉他身形消瘦了许多,环抱间竟隐隐触到他嶙峋的骨节,抱着怀中竟有些硌手。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向下滑了半寸,小侯爷的腰身竟已纤细如柳,仿佛稍一用力便能圈住。
张钺提醒道,“先回去。”
清枝的手轻轻从徐闻铮的腰间撤开,转而挽住他的手臂,引着他一步步往回走。
此时,晚风已褪尽白日里的燥热,透着丝丝凉意。
清枝抿着唇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偷眼去瞧身侧那人。
小侯爷此时,真的就在自己身边。清枝不自觉地,手又握紧了些。
徐闻铮似觉察到她喜悦中透着的不安,抬手拍了拍她手背,“我在。”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清枝抬眸望他,眼尾弯起,郑重点了点头。
三人刚跨进院门,刘大牛眼神最是锐利,当即瞥见了张钺身影。
他从桌上一跃而下,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张大哥!”
二妞往院里一看,眸子顿时亮如星子,拎着裙摆跟着追了出来。
大牛到了跟前,一把扯下张钺肩头的包袱。忽地想起,张大哥的房间被清枝姐占着呢,他反手将包袱甩到自己背上,咧嘴笑道,“咱俩挤一间!”
张钺素来独卧,闻言又将包袱接了过来,淡声道,“我去睡仓房。”
说着又指了指徐闻铮,“这是我二弟,你把自己的房间拾掇给他。”
大牛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那我晚上和大爷睡一间屋子。”
他这才正眼打量起徐闻铮,发现徐闻铮与张大哥的英气截然不同。
眼前这人面容清瘦,唇色惨淡,单薄的身形裹在袍子里,长像寡淡不说,身体似乎还不太好,整个人看着病恹恹的。
他朝徐闻铮略一躬身,嘴角动了动,终是低低唤了声,“张二哥。”
二妞也凑了上来,朗声道,“张二哥!”
徐闻铮唇角微扬,笑得温柔,轻轻应了声。
大牛挠挠头,忽觉这病恹恹的张二哥,似乎不算讨厌。
清枝在一旁,又拿出两双碗筷,“还没吃吧?挤一挤,先把饭吃了。”
张钺和徐闻铮一尝便知这是清枝的手艺。
清枝支着头,抬眼瞧着徐闻铮细嚼慢咽的模样,心下暗忖,总得想个法子,把小侯爷瘦下去的骨肉再一寸寸补回来。
她转头又看向张钺,发现他这张脸竟又换了副模样。难道他每次来,都得换上这张脸?
她仔细打量着,将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模样一一比对,发现他不光皮肤变黑了,就连眼睛也变成了丹凤眼。
张钺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眯起那双丹凤眼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清枝默默收回视线,“没有。”
她再看向小侯爷,发现他的样貌也变了不少。原本那张脸虽掺了假,但还能瞧出三分真容,现在却完全认不出来了,活脱脱就是个陌生人的模样。
清枝按下心思,她知道这两人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她却不打算开口询问。他们不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不论小侯爷变成什么样,只要他平安康健,在自己身边好好的就成。
她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将他这副身子骨,一点一点地调养回来。
翌日,天刚泛青,清枝便撸起袖管立在鸡栏外,她眼风一扫,抬脚就跨进了栅栏,朝着那只最肥的芦花鸡去了。
不消片刻,厨房里便传来清枝忙碌的声响,菜刀斩骨的动静一声声透进徐闻铮的房中。
张钺推门进来,见徐闻铮刚给胸口的伤处换了药,正将衣裳往上拉。
“伤口又裂了?”
张钺皱眉问道。
徐闻铮眼皮也不抬,只淡淡说道,“不碍事。”
徐闻铮的皮肉伤虽好了个七七八八,但这次内里受损深重,还要将养些时日。莫大夫临走前千叮万嘱,要徐闻铮再静养两月才能动身。
可这人偏不听劝,执意前来。
张钺知道,他是怕清枝等急了。
张钺透过窗户,往外瞧了一眼,见清枝急匆匆地,抬脚出了院门。
他又瞥向徐闻铮,“你怎的不让清枝照料?她替你换药,总比你自个儿折腾方便些。”
再说,徐闻铮这身子,清枝哪处没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