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 第25节
指尖还未触碰到,徐闻铮突然睁了眼。
清枝吓得魂飞魄散,未及思索便一掌覆在他的双眼上,徐闻铮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掌心。
她触电般缩回手,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
遮他眼睛作甚?
难不成还能当作这事没发生过?
清枝耳尖似要滴血,刚想讪笑着从他身上滚下去,却忽觉腰间一紧,徐闻铮的手臂铁箍般环上来。
天旋地转间,她已被牢牢压在干草堆上,鼻尖蹭到他散开的衣襟。
清枝整个人僵在他怀中,连呼吸都屏住了。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徐闻铮胸膛的起伏。
耳边清晰传来一句,“别动。”
第22章 岭南行(二十一)硬生生长出一条软肋……
清枝屏住呼吸,不再出声。
她感觉到徐闻铮的背脊绷得极紧,神情严肃,似乎有某种极危险的东西,正在朝他们靠近。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连风都停下来了。
忽然,她感觉身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起来,起初极轻,像远处的滚雷一般一闪而过,若不仔细觉察都感觉不到。
不过转瞬,那震动便越发明显,连带着周围山体上的碎石也开始松动滑落。
徐闻铮猛地翻身跃起,目光死死锁在了山溪的上游。
他下颌线绷得极紧,眉头紧皱,神色越发凝重,连呼吸都屏住了。
忽地,他嘴里吐出两个字,“山洪。”
山洪?
清枝心头一跳,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从未见过小侯爷这般,他往日里一向从容不迫,此刻却眼神锐利如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清枝觉得这山洪怕是要人命的东西。
还未等清枝回神,她的手腕上便是一紧。徐闻铮已将她一把拽起,清枝起身的瞬间一把捞起身边的包袱。
徐闻铮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忽而目光锁定在了那条蜿蜒向上的狭长山道上。
“走!”
话音未落,徐闻铮攥紧清枝的手腕,拉着她朝那条山道奔去。
清枝手忙脚乱地将包袱死死搂在胸前。
刚跑几步便感觉到脚下的路开始剧烈震颤,她仓皇地回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山溪上游,一股浑浊的泥浪正咆哮着朝这边奔涌而来。
她不由得心惊,再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被徐闻铮拉着往山上逃去。
身后的泥浪轰鸣如雷。
清枝觉着,脚下的地似乎下一瞬就会被生生撕裂开。
这条山道,越往上跑越窄,横生的灌木枝丫不断地撕扯着清枝的衣袖,尖锐的藤条划过她的皮肤,瞬间带出几道血痕。
清枝咬牙忍住火辣辣的疼,不敢放慢半步。
草里的露水浸透了布鞋,每跑一步都像踩在湿滑的青苔上一般。
清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于是她干脆甩开鞋袜,赤脚踏在山道上。
耳边山洪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仿佛巨兽的喘息一般,就吞吐在她的后背上,清枝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回头。
徐闻铮猛地刹住脚步,五指却将清枝的手腕握得更紧。
他暗想,来不及了。
他们拼尽全力奔逃,终究不及洪浪奔袭的速度,若继续沿此路前行,必将被洪流吞噬。
徐闻铮再次看向四周,猛地瞥见山道旁一处陡峭的崖壁,心想若是爬上去或可争得一线生机。
他迅速扫过岩壁上的每一处凸起和裂缝,同时在脑中刻下攀援的路线。
随后他单膝触地,直接蹲下,对着清枝说,“上来!”
清枝立即伏上他宽阔的后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如同藤蔓般缠在他的身上。
她能感受到小侯爷绷紧的肌肉线条,以及透过衣衫传来的灼热体温。
徐闻铮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十指如钩,狠狠扣在岩缝上。
他手臂肌肉骤然绷紧,青筋暴起,带着背上的清枝向上攀去。
“抱稳我,别松手。”
他声音沙哑,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语气却透着安抚。
徐闻铮的手臂上,青筋如盘错的树根一般凸显,脚掌死死抵住岩壁,身体有些摇晃,却仍带着背上的清枝固执地向上挣命。
突然,清枝感觉到一股土腥味带着水汽,从脚底涌了上来。
浑浊的泥流已咆哮着漫过了岩壁的底部,裹挟着断枝碎石轰隆作响,飞溅的泥浆甚至打在了她的裙角上。
她低头朝下一看,只见浑浊的泥浆如同巨蟒般在山谷间穿行而过,在翠绿的山谷里撕出一道狰狞的黄褐色伤口。
清枝知道,若是掉下去,她和小侯爷瞬间会被下面的软泥吞没。
徐闻铮仍在奋力地向上攀爬,每一寸挪动都伴着粗重的喘息。
清枝使不上力,只能死死搂住他的脖颈,双腿夹紧他的腰腹,尽量让自己紧贴在他身上,以此减少晃动。
她生怕自己再给小侯爷增加半分累赘。
清枝抬头看向山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此处距离山顶少说还有三十丈,崖壁陡峭,灰褐色的山体裸露在外,寸草不生。
清枝能清晰地感受到徐闻铮每一寸肌肉的颤动。
他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滚烫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不断地砸在她环抱的手臂上。
“别怕。”
徐闻铮的嗓音透着沙哑和颤动,却刻意放得轻缓,似在安抚她紧张的心绪。
清枝点头,将双臂又收紧了几分。
她咬住下唇,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遥不可及的山顶。
攀至半山腰时,清枝察觉到徐闻铮的体力已接近极限。
他的手臂肌肉剧烈颤抖,每一次向上攀抓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汗珠在干燥的岩面上留下深色痕迹。
上方的岩壁越来越陡,徐闻铮的喘息声也越发粗重。
每一次向上挪动,他手臂上的肌肉都绷出凌厉的线条,青筋在汗湿的皮肤下突突跳动。
距离山顶还剩最后十丈时,徐闻铮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即使这样,每当他抓住新的岩缝,又会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地将两人再往上推进几分。
五丈、三丈、一丈......
碎石不断从他们脚下滚落,坠入下方还在翻涌的泥流中。
终于,徐闻铮染血的指尖扣住了山顶边缘。
当清枝的双脚刚触及到山顶的地面时,徐闻铮便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他仰面瘫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重的嘶鸣。
清枝觉得,若此刻洪水漫到眼前,小侯爷估计也再挪不动半根手指。
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浇了一遍。
两人此时皆是没了说话的力气。
缓了许久,待喘息稍微平缓了些,徐闻铮缓缓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依旧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只有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最终化为一个无声的笑。
劫后余生的畅快,漫进了他的心底。
清枝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看向身旁的徐闻铮。
他的手掌血肉模糊,暗红色的血渍深深沁进甲缝,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徐闻铮察觉到清枝的目光,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扯动干裂的嘴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极艰难地吐出一句,“没事了。”
远山如黛,此时太阳终于露了脸。
清枝眼尾泛红,她猛的抽气,将即将落下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然后扯出个笑脸回应他。
那笑容勉强得有些难看,但眸子却亮晶晶的,直直望进徐闻铮的眼底,仿佛在说,你看,我好好的。
二人在山顶的碎石地上躺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才终于找回些力气。
清枝坐起身来,翻出包袱里的伤药,小心翼翼地托起徐闻铮血肉模糊的手掌。
药粉沾上伤口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指颤了颤,却硬是没哼一声。
眼下找不到清水清洗,只能先撒上一层药粉。
殷红的血迹很快将雪白的药粉染成暗褐色,不过好歹是止住了血。
清枝又挽起徐闻铮的裤腿,将他的小腿也细细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伤口,清枝这才卷起自己的裤腿。
逃命的路上,她的小腿被不知名的小草割开了好些口子,此时正往外冒着血珠。
清枝在手心上倒了一些药粉,往小腿上一抹,顿时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感席卷而来。
药性居然这般烈,蜇得她皮肉生疼。
清枝下意识地望向徐闻铮,想起他不久前的那些伤,不敢想象涂药的时候,他得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