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吕雉似乎浑然不觉,自顾自往下说着:“可是你没有动手。”
  “不是因为不想,却是因为不敢。”
  “你是说——”
  韩信挑眉,一向沉默寡言的人难得反问,更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没有杀他的勇气?”
  “这点儿勇气,你怎会没有?”
  吕雉的认可太过自然,韩信怔神的时候,又听她摇头否认:“你只是不敢承担杀他的后果而已。”
  “若按秦律,「擅杀之,当弃市」。”
  她的目光紧随韩信而动,忽然凑上前去,靠近了几步。
  “即便你身手不错,能侥幸逃脱,可接下来也注定要过上惶惶不可终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生活。”
  “所以——”
  说完这些,吕雉又猛地拉开与韩信的距离:
  “你并非不想动手,只是这样唐突动手,除了打乱你的计划,没有半点儿好处。”
  韩信依旧面无表情,架不住吕雉观察入微,自然不会错过眼前人骤然咬紧的牙关。
  和那微微出鞘的剑梢。
  是他看走眼了。
  韩信有些懊恼地想。
  不对——
  或许从最开始,他凭本能感受到的那点儿微妙违和就是对的。
  粗布麻衣,难掩妇人那一双熠熠生辉、写满坚毅的眸子。
  “的确,你说的分毫不差。”
  想到这里,韩信反而干脆利落地认下。
  “可你找上我,难道就是为了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好叫我夸赞你的智慧吗?”
  说话间,这回又轮到韩信向吕雉步步紧逼了。
  这样毫不掩饰的杀意,短短一月之内,吕雉已经是第二回感受。
  第一回自然是在章邯那里。
  只是可惜,韩信虽和章邯莫名相像,单凭这一点,依旧显得稚嫩青涩许多。
  章邯竭力隐藏杀意,依旧能在瞬间激出她的求生本能。
  韩信从不掩饰杀心,吕雉心有所感,却还是无动于衷。
  宝剑出鞘,仍需打磨。
  面对此情此景,吕雉反而轻轻笑开。
  自己找上韩信,是为了两个问题而来。
  第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可第二个问题还没出口呢。
  或许第二句压根称不上“问题”,反倒更像是一种邀约。
  “我要去咸阳宫,你来吗?”
  她这话说得轻佻又随意,彷佛自己要去的不是什么咸阳宫,而是某处村口集市似的。
  咸阳宫?不是咸阳?
  韩信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字之差。
  他可不觉得这是吕雉会犯的错误。
  眉心一跳,正想追着妇人细问两句。
  “我只言尽于此,有再多的话你且先留着。”
  吕雉瞥他一眼,眸中的坚毅已被野望侵染,她扬长而去,遥遥冲韩信摆了摆手。
  竟是将自己先前从章邯那儿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送给了他——
  “等到了咸阳宫,慢慢去说与皇帝陛下听吧!”
  咸阳宫里的皇帝陛下:勿cue,朕很忙。
  嬴政刚忙完家国大事,转头又操心起了父子关系。
  “都说说吧。”
  冕旒随视线而动,碰撞出一点轻微声响:“朕未曾传召,你们又为何事而来?”
  他这话说得很是不近人情,只有身为君王的威严,半点儿不见作为父亲的慈爱。
  李斯冷眼旁观着天家父子的相处。
  身为大秦帝国最顶尖的一群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值得自己揣摩。
  而公子们不同的应对方式,也将决定他的不同态度。
  譬如十八公子。
  他丝毫没被嬴政的气势所慑,不敢上前,反而跃过兄长,最先开口:
  “父皇一向勤勉,近来总忙于朝政,儿臣忧心,自然得过来瞧瞧您。”
  见是小儿子胡亥,嬴政非但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反而轻轻一笑:“你倒是有心。”
  陛下既说十八公子“有心”,那一旁的长公子岂不就成了“没有心”的?
  这个念头一出,李斯心惊胆战。
  第67章
  这会儿站在殿内的都是聪明人,别说是李斯,换了旁人,稍稍动脑大概也能领会嬴政的言外之意。
  “父皇……”
  胡亥嘴角一扬,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笑容,正想再接再厉,继续表现一番,就见嬴政摆摆手:
  “好了,你原说要见朕,这会儿既然见过,若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丢下这句,又转头看向一旁温文含笑的长子:“扶苏留下。”
  “……是,父皇。”
  胡亥声音滞涩,唇边笑容一僵,眨眼便收敛去了内心,面上依旧恭恭敬敬:“儿臣告退。”
  眼瞧这架势,陛下是想和长公子单独说话了。
  李斯很有眼力,不等嬴政开口赶人,已经自觉避开,跟在胡亥身后一同退出门外。
  刚离了父皇视线,胡亥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又是这样!
  无论何时何地,父皇眼中永远只能看见长兄一个人!
  明明自己已经这样费心讨好,可朝中上下,哪怕长兄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凭借“长子”的身份稳操胜券了。
  若先出生的是他,哪里还有旁人的事?
  想起自己所知道的那个结局,胡亥又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一众公子之中,即便父皇对长子另眼相看又如何?
  眼下有了“二世而亡”的预言,他的目光也该从长兄身上挪开、去看看别的孩子了吧!
  而这,将成为他的机会。
  这样一想,胡亥很快又高兴起来。
  李斯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十八公子身后,即便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可从他一会儿叹气、一会儿仰头这样频繁的小动作来看,大约也能推测出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李斯不禁摇了摇头。
  喜怒形于色,有陛下偏宠又如何?
  于他而言,也绝对不是一个值得押宝的人选。
  无关人员都已退去,嬴政倒是难得从御座上下来,背着手,慢慢踱步到扶苏面前。
  “那你呢?”
  他的语气堪称“柔和”,视线依旧极具威压:“扶苏,你又为何而来?”
  扶苏一向知道父皇勤政,尤其是这些日子。
  他原本也想像十八弟那样,请父皇多多保重身体。
  可这话胡亥已经抢白,扶苏想了想,抿着唇,咽回了溜到嘴边的关切。
  好在,他还有另一份打好的腹稿,清清嗓子,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近来巡视咸阳宫内外,一切如故,未见异常。”
  扶苏恭敬请示:“您先前差儿臣外出东巡,不知何时动身?”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也是巧了,嬴政大手一挥:“不必去了。”
  受权限所困,那传言中的二世而亡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向主播确认、弄明白。
  无论如何,眼下最稳妥的自然是把扶苏留在自己身边,避免节外生枝。
  无论如何,扶苏都是他最熟悉的继承人。
  左思右想,二世而亡无外乎出于两种原因。
  其一,扶苏因种种意外未能顺利登基;其二,扶苏登基后治国不力。
  而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嬴政眼下都得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方能放心。
  以他的推断,横竖过不了几天,那权限应该就能解锁,东巡固然要紧,却也不急于一时。
  作出决定的嬴政神色稍缓,补充道:“这段时间你且先留在咸阳,与朕一道见见一个人。”
  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扶苏不由好奇,竟还值得父皇特意留下自己作陪。
  奈何以他的性子,即便好奇,也不会宣之于口、直白追问。
  扶苏点头称是,便算回答。
  就在此时,李斯去而复返,为他解惑。
  “启禀陛下。”
  饶是这位丞相大人一贯冷静持重,这会儿开口,话里罕见地带上一丝兴奋:“那人——抓到了。”
  嬴政颔首,无动于衷,眼睛却在望着扶苏。
  这话明明是对父皇说的,这样的表态却无疑表明了这个人,正是父皇想要他见的人。
  “抓”这个字眼可不常用。
  被他凝视着的扶苏心头一凛,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
  “糟了!”
  刚下播,夏语冰一拍脑袋,直道不好。
  她就说怎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没做,转身一看,对上身后的文物展示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今天这场直播,她竟然把文物介绍给忘了!
  要说也得怪自己说得太入迷,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失误。
  毕竟从卓文君的事迹再延伸到无数女性际遇之上,进而结尾,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结束下来,实在是太顺口也太自然了,这才让她顺理成章地收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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