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粟裕说道:“我有要事和府尹说。”
尤通判刚想走,宗泽说道:“此间只有公事,众人不必回避。”
尤通判往外走的脚又收了回来。
粟裕冷笑一声,而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卖关子了,你宗泽能到江陵府来,又统领荆南军事,如此大的升迁,也别忘了是谁提拔!”
他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如今只要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立即给叔父写信,保你再升一级,不,两级!三年之后你回到应天府,便到朝廷之中做一任京官,若是再有功绩,做一任宰辅也未尝不可!这事如何处置,你可要想好了。”
尤通判听到耳里,只觉得后背冰凉。
宗泽见此人默认了运粮之事,而后竟然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不由得暗暗心惊。他向来是不结党营私的,更不认可粟家,自然不欲答应粟裕。
可如今粟党把持朝政,又有粟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之上全是他姓粟的说得算,这件事情他今日若不徇私,恐怕明日就会彻底得罪粟党,如今局势让他寸步难行。
江南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粟裕见宗泽竟然不答话,也不由得心慌起来,叱道:“你不过是小小太守,我叔父是当朝太师!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好自为之!”
第297章 宴请宾客
粟裕威逼利诱,宗泽只定定看了他半晌,而后转身离去。
尤通判一边随府尹大人走,一边往后看去,身后粟裕还在谩骂,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宗大人都没受影响,依旧公事公办。
粟裕虽然被任命为权知应天府,但是任命还没下来,目前也只是待职,没有官身,如今偷盗江陵府粮,实乃大罪!
宗泽连夜命人调查实情,把之前的一班衙役,府里的官员都审问了一遍。起先还有看不起他这个外来者,之前收了粟裕好处,不肯说出实情的,被宗泽从赵都监借来的士兵一顿招呼,也都服了软,认了罪。
他们之前还能仗着粟大人后台强硬,为所欲为,如今新大尹到来,先是和江南来的商人和和气气,后来又对粟大人铁面无私,他们这些小人物心中也要掂量掂量宗大人的心思,再靠粟大人这堵墙,还能不能靠住了。
宗大人若是还心向朝廷,他们这些人就都有活路;可宗大人若是心向江南,他们惹恼了这宗老头,就不一定是什么下场了!
遂几个小吏通通认了罪,只能在心里期盼之后还有转机。
宗泽雷霆之势,命人将涉及到贪污官粮的小官全都押入大牢,日后押送入京,听侯审判。又写了折子,派人送到到应天府。
这一番杀鸡儆猴,着实有成效,两天下来,附中官员皆俯首帖耳。
宗老大人刚一来到江陵府,还没受江陵府招待,就已经连着公干三天,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江陵众官吏看在眼里,实在是于心不忍,也担忧这老大人身体,见宗大人审完犯人还要看府中税册,纷纷劝阻,“大人歇息一阵吧,公务再繁忙,也要保重身体!”
宗泽见了尤通判,这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江南来的商人现在在哪?”
尤通判说道:“已经依照大人所说的,将他们留在江陵府,府中人每日招待着呢。”
宗泽吩咐道:“这几日忙了些,明日我亲自招待贵客。”
*
腊月时节,衙门门前的石狮子被一层薄薄的霜雪覆盖,江陵府衙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威严肃穆。
衙门内的官员们奔波忙碌,一府之隔的地方,院内更是热闹。
宗泽今日不光宴请江南贵客,更请了府中富户前来陪客。
府中大户听了是新来的府尹邀约,又是面见江南商人,哪有不来的?都与相熟的议论一番,不知府尹这是何意,是否有意亲近江南。
可他们彼此说破嘴皮子也难一言定乾坤,终究是不知府尹心中所想,遂都结伴提着贺礼陆续到达。
宴席规格很高,一酒两肴,席面上流水似的上菜撤菜,婢女来来回回穿行其中。
宗泽说道:“江陵物产丰美,老夫也是到了这来才有幸一试,诸位开怀畅饮!”
在坐之人饮了一杯酒,婢女撤了旧菜,上了新菜,盘中两碟分别是江陵炸鱼糕和翡翠玉带卷。
李应夹了一个鱼糕放入口中,赞不绝口,“此鱼糕嫩滑弹牙,真乃好糕!”
他放下筷子,就着这鱼糕娓娓道来,“……我从小在北方长大,以前没吃过此物,到苏州府后,平日里也不见这东西。遥记得头一次吃鱼糕,还是前两年岭南与福建几府归顺我主之时,人都说潮州有好鱼糕吃,府中又有助民之策,把那潮州鱼糕大批运来江东卖,我家里人赶新鲜,买来一尝,果然风味迥异,鲜美至极!今日尝江陵鱼糕,不光能尝出河鱼鲜美,亦能尝出百姓安居之乐呀!”
众人都叫好,这真不愧是江南大商贾,瞧瞧人家这感悟,要么李大官人在那潘公眼跟前当差呢!
宗泽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恭维了一句,“我早闻潘公爱民如子,今日听李大官人一言,可见一斑。”
李大官人哈哈一笑,说道:“我主公便是这等世间少有仁德之人,爱民比爱其大业更甚,至于爱己,便更次之了。自我主公驻守江南一地,于百废待兴之时,便兴工业,助农业,研肥料,建学堂,数年如一日发展州府,为的就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说着不等旁人附和,便接下去侃侃而谈,“……现今不说别府,就苏州府一地,周边村县已经完成了主道路的硬化,各地村民出行方便了,买卖频繁,小经纪增多,各家自然就比往常富裕了……对了,诸位可知什么是‘道路硬化’?”
在座诸位商人都摇头,李应又是一阵掰着手指头说他家潘主公如何爱民,先说了什么是水泥,又说水泥厂雇佣了多少城郭户乡村户,而后再说苏州府建学堂,助小商人创业,还有近两年开通航路,转内销为外销……种种如数家珍,与众商人高谈阔论起来,颇有气吞宇内之相,把一众江陵府富贾迷住,眼神都转不开。
直听得宗泽头上冒青筋,他请这帮人一块宴饮,可不是为了让这姓李的把他们江陵府商人给迷去的!他捏紧拳头,好容易趁着李大官人口渴,喝了一口酒,紧忙开口岔开话题,“早先李大官人奉命前来送上贺礼,本府便该设宴招待,只是为了个小贼耽误了时机,这才拖到今日。还没问李大官人,不知潘公派足下前来所谓何意?”
李大官人放下酒杯,拱了拱手说道:“小人并非从苏州前来,而是我原本带着家人在鄂州行商,我主自听说了这江陵府是宗大人接任,便发了加急信件与我,叫我来江陵办两件事。一来我主听说江陵战乱,蜀地袭扰,潘公恐百姓罹难,便特意为江陵府准备了兵器,以增我军军威;二来我主听闻宗大人前来,其心喜悦,叫我当面恭祝大尹,以表我主恭贺之意。”
李大官人这番话毕,席上众人偷偷看宗大人,都在心里想这江南潘邓是否为招揽之意。
既然送兵器来,那必是有不动干戈之心,其意岂不是昭然若揭?
宗泽说道:“你主之意,老夫已知悉,只可叹旁人风言风语,都说潘公有自立之心,如今看来,他人错矣!潘公既能在此时援助我朝廷军,岂不是说东南王忠心耿耿,其心日月可鉴?”
嗯?宗老大人这意思是?众人又看向李应。
李应听这老头说自家主公对大宋忠心耿耿,真是跟吃了苍蝇一般,他心里膈应,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宗大人真乃耳清目明之人!从前许多人说我主为反贼,何其荒谬!我主乃先皇亲封东南王,太上亲称其抚民安南,于此乱世各方诸侯之中,谁能称得上比我主更名正言顺之人?”
众人听了他的话点头附和,“是极是极。”
“有理有理。”
宗泽:“……”
宗泽不欲再与这商人说下去了,转而说起正事来,“既然如此,我有一事烦求东南王,不知李大官人可为我转告?”
李应恳切说道:“主公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言大人乃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如今江陵有难,只怕大人不张口呢!大人但说无妨!”
无论真心与假意,这番礼遇总让人如沐春风,宗泽说道:“如今江陵粮慌,那贼人所运的粮食虽截了回来,但不够一府之用,可问江南买些粮食?”
李应说道:“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必等府尹说与我主公听,我近些日子便在别地买了稻米一万石,正在路上。”
他微微一笑,“大尹之言,我也会如实禀告主公。”
宗泽这回真有些感动了,他长舒一口气,行礼道:“如此便好,也望足下代老夫多谢东南王深情厚谊。”
李应也回了礼,“这是自然,老大人客气了。”
宗泽这才看向席间众人,说道:“东南一地,李大官人有情有义,如今江陵遭此劫难,本府也请诸位开仓放粮,以救助一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