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一进后衙大门,便听宗大人中气十足的骂声,“江陵府闹粮荒怎会闹到这种地步!荆州自古乃是富饶之地,近几年又没有大天灾,何至于此?”
  一众官吏被他训得低眉臊眼,宗泽眼见着赵仲延来了,又问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这府里究竟是有什么关窍,怎么如此离谱,既然闹了粮慌,官府怎么不放粮?”
  赵仲廷虽然知道其中内情,但也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他是武将,不能掺和政事,于是提议道:“不如叫府中曹司询问?”
  堂下有小吏说道:“曹司大人说家中有事,没来。”
  赵仲延环视堂中,果然不见那曹司大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不来迎接上官?赵仲延吩咐手下道:“他究竟是有多么天大的事,竟不来府衙拜见大尹?你去带一队人把曹司大人请来!”
  少顷过后,士兵回归,见过了大人而后说道:“曹司大人家中没人,我等进去一观,只见人去屋空,已不知去向!”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啊?曹司大人该不会是逃了吧!”
  “唉呀!这可如何是好!”
  宗泽黑了一张脸,众人议论之间,只听衙门外有衙役来此传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府尊大人,他自说自己姓李,是从江东来的商人,得知府尹刚刚到任,特奉东南王之令来恭贺,说是有礼物送来!”
  东南王派人来了?堂上一众人听了这话都暗暗传递眼神,荆州本来就是兵家重地,向来被各个地方看中,此地官员小吏对这方面比其他要敏感许多,几乎是听到了江南二字,心里面就已经想到各种可能了。
  宗泽问那衙役道:“那人带了什么前来?可还说别的了?”
  衙役说道:“此人就在城门口,城门守兵说那商人带了好多车马,有一箱箱的,一袋袋的,像是有粮食!”
  众人听了这话来了精神。
  赵仲延却皱了皱眉:“东南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怕不是有诈。”
  宗泽却说道:“我与东南王多年前在登州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倒说不上是狡诈之辈,不过如今前来道贺,必有意图,我等先看看他意下如何罢。”
  说完吩咐衙役,“叫人进府一见。”
  不过多时,李应带着车队浩浩荡荡进了江陵府城,引得在街上游荡的百姓前来围观,一早他们刚迎新府尹进城,这又是有什么大事?
  宗泽亲率众位官吏在府衙门口迎接了贵客,李应见了老大人,大步向前拜见了府尹,“早闻宗老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宗大人到江陵坐镇,实乃江陵府之福!我主潘公听闻江陵府与成都府有龃龉,还时常为此担忧,今日见宗老大人威风,我主终于可安枕无忧了!”
  宗泽呵呵笑道:“劳东南王费心了,我江陵府兵强马壮,就是没我在此,也自有赵都监应敌,不劳人惦记。”
  李应这才又看向赵仲延说道:“早闻都监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悍勇!我主听闻江陵军与蜀军苦战,那成都府不断骚扰,十分可恶!因此特派人送兵器来,以助江陵之威!”
  说着叫人打开箱子,里面一幅幅铁甲长刀,寒光凛凛,慑人眼目,一众人都看呆了眼,严铭的眼睛更是发直。
  天老爷,这江南怎么这么富!他们身在江陵府,厢兵众多,钱却没有多少,是以已多年没见过新打的兵器了,今日见这江东兵器,真是崭新夺目。
  众人都看向赵仲延,赵仲延警钟大作,“东南王这是作甚!我江陵自有兵器,何须他送!”
  李应被呵斥一顿,愣住了,“这……我主也是听闻朝廷兵马出征,是以好心相助……”
  赵仲延说道:“我江陵兴兵,干他何事!”
  李应又看了看宗大人。
  宗泽将二人看在眼里,说道:“既是东南王好心,我江陵便收下了,正好江陵府这些时日没有闲暇打造兵器,如今东南王相助,实乃朝廷之福,我等必上书朝廷,日后回报。”
  李应这才又喜笑颜开,复而说到:“除了兵器,还有一物献给府尹,乃是我商队路上遇到了从荆州出走的贼寇,此贼胆大妄为,竟然偷运江陵粮草!还好我商队众人机敏,看出其中有蹊跷,当机立断擒拿此贼,并着他一伙人偷运的粮食,一并还给知州,听知州定夺!”
  然后就叫人把那绑好了的人拽出来,喝道:“这人着实可恶!偷窃江陵府的粮食万石不说,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冒充荆州知府,真是好大的狗胆!”
  赵仲延早听这人说什么江陵粮草,便觉此事不妙,如今叫他手下人把“贼人”拽上前来,定睛一看,更觉大事不好,这不正是前两日已进出城而去的府尹粟裕粟大人!
  一众衙役见了更是目瞪口呆。
  只有粟裕被人拽着歪在地上,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破口大骂:“无耻泼贼!我早说我乃当朝太师粟磬族人,这江陵府的太守!尔等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对本府不敬!还不快速速松绑!赵仲延!尤通判!你两个不认识我了不成?还不快扶我起来!胆大贱贾,竟敢对我等士人不敬!今日重回江陵,必叫尔等再离不开江陵府!”
  府衙周围早已围上一层百姓窃窃私语,如今又有这等大事,一时间四周便似滚油泼水,炸开了锅。
  “他说什么?这人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这粮食不是江南人的,是咱江陵府的?”
  李应被粟裕痛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手里拿着马鞭子顺势往这人脑袋上抽了两下,“还敢嘴硬!你这小贼装大官人装上瘾了不成,竟然连府尹都敢冒充!粟大人乃当朝太师,他子弟怎会假公济私,在江陵老百姓都吃不上饭的时候,把江陵府的粮食偷偷运出去?”
  周围人越围越多,闹哄哄一片,百姓似乎都有些不敢置信,都左右询问,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粟裕急火攻心,“关你鸟事!不过一贱民,也敢妄论我等大事!”
  宗泽黑着一张脸,对赵仲延说道:“将此人押下去,留后再审!”
  粟裕一转头见这新来的老头竟然敢让人关押自己,又是大骂:“宗泽小儿,你敢关我!不过区区府尹,别不识抬举,少拿鸡毛当令箭!要不是我叔父,你这小小六品官……”
  赵仲延赶紧把粟裕的嘴捂了起来,几个人将他架到监牢。
  府衙周围的百姓明显混乱起来,人群中爆发争吵,一人大声说道:“那人是府尹吗?真是粟大人把我们江陵府的粮食都运走了?”
  “江陵粮荒这么久,官府为什么不放粮!”
  “以前都说官府没粮,没成想是官家人监守自盗!这几个江南人送来的粮食究竟是哪儿来的?是不是我们江陵的!那贼人究竟是不是府尹?”
  “你们快说呀!为什么不说话!”
  此事态爆发便在一息之间,宗泽见势有不好,紧忙叫众人静一静,开口说道:“此案前情如何,我也并不知晓,今日我宗泽到此,任一方父母官,与诸位百姓约定,此案必定详查!”
  老百姓又是一阵吵嚷,宗泽又高声说道:“如今粮食失而复得!今日这数万石粮食,就放到府中粮仓,按数入库,依次放粮!官府放粮几何,都明文张榜,烦劳父老乡亲监督!有劳耆老亲眼见粮入库!”
  说着叫人赶紧把李大官人带来的粮食和兵器都收走,马车慢悠悠地走到粮仓,后面有一堆老百姓跟着。
  宗泽看着始作俑者,咬牙说道:“东南商人远道而来,为我江陵府送上兵器粮草,实乃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尤通判,你且带着几位贵客下去歇息,待我处置一番,自当宴请宾客。”
  李应等人对视一眼,也笑着告辞府尹,随着尤通判告退。
  粟裕身边跟着的家人仆从则是一同被赵仲延带着士兵押入大牢。
  宗泽收拾妥当这些事后便跟着马车队走到粮仓,在百姓亲眼见证之下收粮入库,又再三保证彻查此案,几番安抚百姓,而后官府施粥,紧急放了一批粮,之后才返回府衙,此时天色已黑。
  *
  本来府尹大人今日入府,府衙早就准备了好酒好菜接风,如今别说喝酒,众人一天都滴水未沾。
  到了晚间施完了粥,卖了千石粮食,可算是将百姓都安抚了,尤通判擦擦额头上的汗,饿得脚底大虚。他紧紧跟着宗大尹,小声抱怨道:“江南人这一手也太毒辣了!”
  宗泽黑着脸不说话。
  尤通判又说道:“大人,粟大人还在牢房里头关着呢,咱如何是好?”
  宗泽说道:“待会儿随我一同去监牢。”
  两人吃了口便饭,便领着人提着灯往监牢走,见了粟裕其人,宗泽说道:“江陵粮慌,你擅自运送公粮,此事有何辩驳?”
  粟裕见宗泽来了,冷哼一声,“宗大人好气魄,竟教训起我来。”
  他说着走到门口,细细打量宗泽,又扫了尤通判一眼。
  尤通判顿时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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