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赵仲延见他来了,把手上棋子放在舆图之上,叹了口气,“粟大人不欲消耗兵力,只让我等驻守此地,少些操练,节省些粮食。”
严铭闻言一拳砸在桌上,“他只等着有机会就走,怕是连行囊都收拾好了!哪里管我江陵府死活?”
赵仲延也无可奈何,江陵府长期有士兵把守,兵力比其他的州府都要多,本是军事重地,合该重视军中事。但是大宋朝一脉相承的,便是武将要听命于文官,粟裕在这江陵府压他一头,如今太守百般搪塞,他这个武将一点办法都没有。
严铭见都监不语,悄悄说道:“我昨日得知一事,事关重大,我又没有把握,不知该不该讲。”
赵仲延少见严副将如此,便说道:“你我二人同僚数载,我明白你的脾气秉性,有什么你只管讲就是。”
严铭便说道:“府尹乃是粟家人,粟家关中大族,如今关中那边也闹粮慌,我怀疑他偷偷把江陵府的粮食运出去了!”
赵仲延皱眉,见左右无人,说道:“这事不兴乱说,可有证据?”
严铭说道:“我部下整日在城门看守,城中有大车来来往往,有一车队甚为可疑,可随行人是府尹家人,营中守兵也不敢盘问,只简单问两句,那随从就只说府尹平生两好,一喜金石,二喜花石,那车上装得都是大石头!如今府尹欲走,要先把这些个宝物运出去。”
严铭悄声说道:“此事若只一两次,没人会与我说,可这大车一连数天往反城中,因此众人都怀疑其中必有蹊跷!”
赵仲延听了此话也不得不怀疑了,当即便说道:“你我二人在此猜测也无济于事,明日找个时机,你听我指令,去咱们府中粮仓一观,便能知晓。”
严铭点头称是。
此时却突然有人来报,“大事不好!西面王煜大军进发,兵马到了宜都一地,现已将宜都占领了!他们还放出话来气,言是咱们江陵抢了他们成都府过路的军粮,因此才发兵!”
严铭睁大了眼睛,“这姓王的发甚么风!咱们府里士兵都没出去的,如何抢了他们成都府的粮!”
赵仲延则说道:“王煜早就不安分,想来只找个筏子,此次他既然奇袭宜都,必对我江陵不利。你去整军,待我去府尹府上请令,即刻诛杀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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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士兵列队从城中匆匆而过,看样子是紧急整队,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缩在家里房门紧闭。
刘仁庚却在此时逆流而行,带着两个家仆出了府城,一路到了铜门镇中谢兄弟家中。
谢安斋接待了老友,颇为吃惊,“我在镇中也听闻如今局势紧张,下午时分,城中不知为何突然整军,刘兄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刘仁庚说道:“我也不知,此次前来,是有消息告诉贤弟。”
谢安斋见刘兄这个时候出城,便也知是大事,便洗耳恭听,“刘兄但说无妨。”
刘仁庚说道:“贤弟可知江东潘公?江东一地十分富庶,且从不轻商,商人众多,我与江东几个商人有所往来,昨日傍晚有人找上门来,直说要见贤弟,托我引荐,言说可解百姓燃眉之急!”
第294章 李应到江陵
谢安斋睁大双眼:“江南人要见我?这……”
刘仁庚见他十分踌躇,问道:“贤弟可时有所顾虑?”
谢安斋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说道:“愚弟不是那等不通窍之人,我岂能不知江南打算?如此一来,岂不是叫小弟通敌?小弟自幼读圣贤书,又是我团鸠首,不能做这等事……”
刘仁庚劝道:“贤弟与我说这些,岂不是把愚兄当成了那只会攀附富贵的人?我刘家在江陵府百年,若没有顺势而为的本领,岂能富到今日。并非为兄言语劝说你,而是眼瞧着大势如此,江南强盛,我等不能不做打算。”
谢安斋赶紧说道:“我怎会这么想兄长……”
刘仁庚止住他的话头,又劝他说道:“我知贤弟为人正直,只是如今局势,贤弟说忠义,又要忠于谁家?现今大宋还是由赵家做主吗?由咱们粟大人家做主了!咱还要忠于朝廷?还是说要忠于蜀地太祖之后?”
谢安斋被他说得心烦意乱,站起身来走了几圈,最后还是说道:“贤兄容我想想。”
刘仁庚也不再劝,眼瞧着城中要有大事发生,他也得早点回家去,遂起身告辞,临走时说道:“如今天下已经乱了,正统不在,眼见群雄争霸,各据一方。江南势大,潘公又是有济世之才之人,江南在他治下风调雨顺,他又是从前皇帝亲封东南王,礼仪周全,礼贤下士,乃是当世明主!贤弟宜早作打算。”
谢安斋点点头,“我……容我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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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延到太守府请命,一路走过一府门,而后跟随小厮入了偏厅垂花门,只见院里两边郁郁葱葱,一盆盆的花草摆放整齐,争奇斗艳。进了屋中,粟裕此时正站在一个高脚圆几之前修剪花枝,几面上是一盆开得繁茂的茉莉盆景。
赵仲延请命出兵讨贼,粟裕听他一番言语,摆了摆手,“不过些许粮食,给他们算了,莫要惹出事端来。”
他在此地只须再待十日,就能回到应天府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仲延说道:“府尹明鉴,营中士卒并没抢夺蜀地粮饷,此乃是王煜假借托词,欲要谋夺江陵府!”
粟裕回头看了他一眼,“蜀中谋夺江陵?他们打到哪了?”
赵仲延说道:“王煜已占领宜都,他大军再往东行进几十里,便是我江陵府了。”
粟裕又转过头去,在那清香扑鼻的茉莉盆景上动了两剪子,而后慢悠悠说道:“那宜都是峡州地界,不归我们管。”
赵仲延说道:“虽然如此,可唇亡齿寒,宜都不在,我江陵恐有大难!此时岂能再顾宜都是否是我府?下官请带兵驻扎西城门,探明王煜动向,讨伐蜀贼!”
粟裕皱了皱眉头,把剪子搁在几上,“这江陵府是你管还是我管?赵都监莫不是读了几本兵书,就自认能统领江陵了!”
赵仲延紧忙说道:“下官绝无此意!”
粟裕摆摆手,不耐烦说道:“听我指令,莫去管那姓王的,管好江陵便是!”
赵仲延只好告退,又回到了军营。
严铭正在等他,“都监大人,先头兵已整好,随时能出府!”
赵仲延叹了口气,将府尹大人指令说给他听,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严铭揪揪脑袋,心里一个劲骂娘。
赵仲延寻思了半晌,还是觉得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干脆先斩后奏,“只整四营兵马就可,我今日夜半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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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间,赵仲延自率领一队先锋到了宜都附近,埋伏探查一番,于凌晨时分,打了敌军个措手不及,长驱直入到了王煜大军一个小粮草仓中,看见什么抢什么,把那小粮仓一抢而空,而后点了火转头便跑。
王煜反应过来之后,亲领大军追击。严铭在府中心下不安,率人接应,两方交战,把蜀军逼得后退几里,而后两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江陵府。
一夜鏖战,赵仲延心情开阔,江陵军队已经断粮两天了,再没有粮食,恐要酿成大祸,恰好此时姓黄的来惹他,这时候不宰更待何时?
江陵府厢军一路喜冲冲回了府中,分发军粮开始做饭。此时有太守府家人前来营中问询,严铭自知他们这回是抗令行事,有些紧张,问兵马都监此事如何处置,赵仲延说道:“打发了就是了。”
严铭说道:“可这是粟大人府上家人……”
赵仲延没说别的,严铭只能依令行事,三言两语将那衙役打发走,之后内心惴惴不安,心道那姓粟的小心眼,都监大人这回得罪了他,定要吃挂落,遂劝说道:“都监大人这些日子且小心行事吧。”
谁想到之后一连数天,赵仲延不光没有小心行事,反而毫不收敛,江陵军得了粮食,军心凝固,全军都饿狼一般望着西面宜都城。
赵仲延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伙趁火打劫的蜀中汉,直接大军出击,以他们骚扰江陵重地为由,包围宜都。江陵军一边等待蜀军援兵,开始围点打援,抢劫粮草。
严铭也身在前线,一边指挥着将士抢粮草,一边叫属下盯着府衙,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前来汇报。
可他没想到的是,府尹根本没管他们!
赵仲延见状呵呵一笑,“都说你是杞人忧天,你偏不信,那姓粟的一心要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哪里分得出心思来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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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延想的没错,粟裕一开始听说兵马都监出府攻宜都,还想这赵都监不听上令,十分跋扈,想要治一治他的嚣张气焰,可后来一琢磨,他都要走的人了,何必再管这些闲事。
叔父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升迁事宜,他从江陵府卸任之后,便去应天府做一届太守,那里可是如今新朝京畿重地,能做个权知应天府,日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前途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