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潘邓抬眼一看,此人不是陈留太守、曾与潘邓共知东平的晁少古又是谁?
第280章 雪夜见少古
晁少古前来相投,潘邓喜不自胜,拉着他到偏厅,叫人备下宵夜,屋内灯光亮起,此时天上竟飘下点点雪花来。
潘邓说道:“今年下小雪格外晚,往常年月十一月就有飘雪了。”
晁少古说道:“北方早已有大雪,南方温润,雪也秀丽。”
二人就坐,寒暄一番,晁少古说起来时沿路之景,后又说起北方形势,“……那李纲不知怎的得罪了新皇,皇帝派他留守汴京,可汴京城他又哪里敢进去?不去汴京,直把气往我身上撒,他自己留守陈留,把我挤出来了!”
晁少古叹道:“我猜测八成是他总想北伐,惹怒新皇之故……还有那宗老大人,我曾为他写文的,他也不知因何缘故被新皇厌弃,被派到西北做太守了……”
晁少古十分唏嘘:“可怜宗大人一把年纪,还要如此奔波……”
潘邓笑着斟了酒,晁少古连忙接过,二人对饮而尽。
潘邓说道:“少古此番南下十分艰辛,你能特地来苏州府投我,我心甚慰。”说着又斟了一杯酒,“且再请一杯。”
晁少古也满面微笑,二人又喝了一杯酒,他说道:“主公说得是哪里话?晁某早些年间因元佑一事仕途坎坷,还是登了陈太师门上,才有的今天。彼时太师还是权知开封府,眨眼之间已过去八九年了,太师待我如待亲门生矣,我与大人又有同知东平之宜,如今潘大人雄踞江东,我怎能不来?”
潘邓说道:“如今江南正是缺人手之际,少古来到,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晁少古便站起身来,行了大礼,“我到江南岂不正为此而来?必为主公殚精竭虑!”
潘邓赶紧扶住他,“少古缘何如此,快请就坐。”
门外李迁送了菜肴和鱼辣汤来,给二人各盛上一碗,晁少古接了汤碗,说道:“说起来我白日里听到的虎丘巨响,可是府中研制新炮了?”
潘邓把碗里芫荽末搅匀,喝了一口热乎鲜汤,说道:“正是,少古可还记得当初在东平时招安梁山众匪,其中有个叫凌振的,绰号轰天雷,是个制炮的好手,如今江南武器精良,也多亏此人。”
晁少古也照猫画虎夹了一箸芫荽末,放到辣鱼汤里搅匀,喝上一口,果然鲜美,在这冬日里甚为热乎,“……我如何不记得他?在那之后主公南下平方腊,东平作院都是我在管,与此人常常见面,是个奇才,如今想来,好几年未见了。”
晁少古把汤碗放下,之后说道:“……我要说的也是此事,那李纲在陈留时,细心想了对付金军之策,金人有马匹且善骑猎,而我大宋缺马,这是难以弥补的弱势,且马场朝夕之间不可建。李留守想到最后也只想出几策来,一来建造战车,以战车御敌;二来勤练拒马阵,绊马索,铁蒺藜,让金人马失前蹄,如此可以抵挡;三来坚守城池,火炮扰乱敌军,不与金军起正面冲突。除此几策之外再无他法矣。”
潘邓说道:“此事我苏州府也想过,御敌之法,左右不过这几样,利炮已成,这战车则是五年之前就在研制,卫三郎为此多付心血,如今可算是能鞣出六尺长的车轮了。”
晁少古颇为惊讶,“如此巨大!可见颇费心血矣……今日听到炮声,我心中也甚安稳。只是不知如今金军沿长江西行,主公是何打算?”
潘邓听到此话手停滞一瞬,把筷箸放下,叹了口气,“早先我欲得江州,大军已派向广德军,后金军攻扬州,我心中不忍百姓受此异族屠戮,便又派关将军前去解扬州之围,如今……”
潘邓默默不言,晁少古也把筷子放下,“原来如此,解救扬州乃好事一件,主公为何闷闷不乐?可是之后行事还没有章程?”
潘邓说道:“我不瞒少古,确有一事在心中横亘,不知如何是好。”
晁少古紧忙说道:“主公但说无妨。”
潘邓悠悠说道:“我当初起事乃是为钦宗赐死,不得已而为之,十分仓促;北上清君侧之后,回想种种,也确实觉得如今之势难以称霸,遂再回江南;可如今形势,新皇即位,我江南终归是名不正而言不顺,赵宋在当今世上乃是正统,而我原为宋臣,我江东纵有吞天掠地之能,却怕防不住天下读书人悠悠众口。即使能坐上高位,却怕德不配位,终有隐忧,此事不知如何是好。”
晁少古听此疑问,怎能不知潘大人与他推心置腹?遂拱了拱手,而后笑着说道:“我原不明主公之心,究竟意欲称皇还是只愿称霸,如今主公这番剖白,我便明了了。”
当时事发紧急,许多事怕是没来得及想明,如今再看,主公所图不小。
晁少古说道:“主公多虑了些,不过此确实是件大事,需从长计议。”他想了想,而后说道:“主公只说江南已反,怕是江东诸位当局者迷了,试问如今江南真反了吗?”
潘邓有些迷惑地看他。
晁少古说道:“主公在汴京城门前退避三舍,而后救助汴京百姓,种种均被天下人看在眼里。后金军撤退,天下都在观望主公入主京城之时,主公却又洒然离去,只留下一句天神谶言,‘驱除鞑虏者,北定中原也’。这如何称得上是反?主公乃大忠大义之人也!”
潘邓:“……这,可我江东确实已反,且当初钦宗坠城而亡,皇帝因我而死,这事过后,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晁少古大笑,“原来根结在这,主公忒死板了,那钦宗怎么死的,旁人说了不算,只一人说了算!”
潘邓问道:“是谁?”
晁少古便凑近了,在主公耳朵边上说了一个名字,而后再耳语一番,“……如此一来,再无名不正言不顺之忧,之后主公只需静待时机,便可逐鹿中原。”
潘邓退回到座位上,细细想来,确实可行,“……只是自起事以来,于这大事之上所做谋划,少有准成,往往有以古制今不达事之变者,少古之策虽佳,却不知能否成事。”
晁少古说道:“世事变幻,须臾之间,主公只安定本身,足可以不变应万变矣。”
说话之间,天已由暗转明,黎明已至,屋外换了银装。
*
潘邓回到房中时天蒙蒙亮,屋里还很暗,他悄悄走到床前,欲趁着时间尚早,睡个回笼觉,解发冠的时候却看见床上人已睁开眼睛。
潘邓凑了过去,徐观掀开被子叫他躺在自己被窝里,而后环抱住小师侄,两手握住他的手,给他取暖。
潘邓絮絮叨叨说了北面的大事,而后说了晁少古之策,徐观闭着眼睛听,之后说道:“他真是师兄一手提拔起来的,所思所想和他一样。”
潘邓愣了一下,“师父也这样想吗?”
而后想起什么,眉毛一拧,转过身去,叫师叔直视自己,“师父给你写了信?”
徐观:“……”
徐观说道:“并没有,我看他撺掇董平做燕山王,而后又管朝廷要兵要粮,猜的……”
潘邓还是怀疑,“他真没托人送信来?”
徐观看他一副狐疑的样子,伸手捏了捏潘大人脸颊,而后把他揽在自己怀里,叫他靠着自己胸膛上的热气暖身子,“他若真写了什么信,哪里瞒得过你?”
潘邓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遂不再想这种种烦恼,靠在观哥儿胸口睡着了。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武松在外通报。
潘邓抬起脑袋睁开一只眼迷糊问道:“找好住处了吗?”
武松说道:“托人在东四街赁了一处院子,位置上好,就是院落不大,尚待装饰,属下又派了两人跟随,已叫晁大人安置了。”
潘邓就放心了,武松办事他不操心,遂闭上那只眼睛,又躺回去了。
武松却没走,“属下回来路上遇到一人。”
潘邓又懒洋洋抬起脑袋,“谁?”
武松说道:“原来梁山上的好汉,名叫混江龙李俊的,他从江州来,带来江州通判官刑名扬书信,托我代为转达给主公。”
“嗯?”潘邓反应了一会儿,用胳膊肘把身子支起来,李俊?刑名扬?江州?他赶紧坐起身来,把衣服穿上了,“信呢?”
武松便进门把信件递给主公,潘邓拆开之后从头看到尾,“他送信到这儿来走了多久?”
武松抱拳回道:“属下没问。”
潘邓说道:“既然如此,叫他来见我。”
少顷武松带着李俊步入堂内,潘大人早已在此等候,李俊一见潘邓,单膝跪地纳头便拜,“李某为人轻狂,从前多有得罪,还望潘公见谅!”
潘邓上前去扶起他来,“从前种种,提它做甚?古有一笑泯恩仇者,李俊兄弟如今得以再回江南,便将前情忘却了吧。”
李俊听了这话,这才敢坐下。
潘邓问道:“你从江州到这儿来,走了多久?”
李俊拱手答道:“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