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赵佶冷冷说道:“潘卿家不到苏州府,朕还不知道这么多事,如今听闻潘卿家奏报苏州府之事,方知其中曲折。苏州若真遭战乱,百姓流离,钱粮匮乏,朝廷自当倾力相助,绝不吝啬!然若有宵小之辈借机中饱私囊,贪赃枉法,致使民不聊生,朕亦绝不姑息!”
  二府诸公皆沉默不语,只左右相看。
  赵佶说道:“今朕欲彻查此事,还苏州百姓一个公道,肃清吏治,以正朝纲!众卿家谁愿为朕分忧?”
  白时中赶紧站出来:“臣愿为陛下分忧!”
  李邦彦见了不甘示弱,“臣也愿为陛下分忧?”
  赵佶见他两个互不相让的作态,就心中有火,心想朕是派人去查案子,你两个到那苏州地界,怕是只想着包庇党羽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赵佶提了个醒,潘邓是陈太师学生,那韩钟况又眼见与李邦彦交好,若是如此,朝中多数人都不可用……诶,不过若是……
  赵佶心中隐约有了人选,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思虑再三说道:“尔等先去筹备军粮,南下之事容后再议,退朝!”
  *
  大理寺牢房
  狱卒们正在换防,门口隐蔽处,传来狱中节及官王二的声音:“李相公,这边,小心脚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李邦彦微微点头,跟着王节及穿过昏暗的走廊,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墙壁上的火把照出微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上。
  王节及一边带路,一边低声说道:“相公放心,这会儿正是换班的时辰,没人看见咱们……”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一间偏僻的小门前,王节及停下脚步,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轻轻打开了门,两人又往里走了十几步,走到一个牢门前,门内万昌业正蜷缩在角落里,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万昌业,有人来看你了。”
  万昌业猛地起身,踉跄着往这边扑来,“李……李相公……”
  李邦彦扫了万都监一眼,冷声道:“正是本官,你可知自己如今处境?”
  万都监连忙跪下,“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小人犯了死罪,可小人也是听从韩府尹之令!相公一定要救救我……”
  李邦彦缓缓坐在台阶上,示意万昌业凑近说话,“将你知道的,从那潘邓到了苏州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详细说来。”
  万昌业凑近了,哆嗦着嘴唇,将自己在苏州府的种种见闻都说了出来。从苏州府二月份受到白莲教袭击说起,彼时韩知府一开始心急万分,到最后却不再着急,而是让他拖延时机,屡战屡败,不叫他把白莲教彻底歼灭,“相公,这都是韩府尹之令,小人不敢不从呀!”
  李邦彦冷眼看他,“他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你为何不往上报?”
  万昌业说道:“他乃上官,我如何能忤逆?只得听令行事……后来军中军粮不够,我找韩府尹,他一面说府中已没粮了,一面又往我家送了几十担粮食,小人……小人便没再声张……”
  万昌业觑着李邦彦脸色,小声说道:“后来军中因为缺粮屡次闹事,府中通判官也多有怀疑,屡次试探……小人便又去找韩府尹,韩府尹第二日便将苏州府通判邢名扬抓入牢中,言刑通判贪污军粮,这才平息军中怒火。”
  李邦彦大惊失色,“此事怎么从未听人提起?”
  万昌业说道:“府尹说这事等到战后再说……”
  什么等到战后再说?这样的人悄无声息的把他处理了就好,怎能叫他还活在世上?
  李邦彦紧皱眉头,“之后呢?”
  万昌业说道:“之后就是潘节度使来到苏州城,二位大人本欲将他留在城外,可潘邓此人嚣张跋扈,他手握大军,直接就进了城。后凌大人又命人在广德军散布谣言,并且将兵籍销毁,可潘邓那人手腕了得,一天之内平定广德军,还重新记了兵籍,这……这谁也没料到。”
  李邦彦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且把事详细说来。”
  万昌业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李邦彦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事已至此,韩钟况为何不先下手为强?还在拖延些什么!
  第195章 苏州封城
  苏州府西城门外寒山寺。
  两个身着体面的差人在小屋里喊道:“这都几天了!来人!快来人!”
  “我要报官!告你们囚禁有官人!”
  “嗤……”门外梁山兵不屑道:“他两个算什么有官人?不就是衙役吗,还当俺们梁山的都跟从前一样是些泥腿子呢,轻易就能被他两个穿官皮的唬住了。”
  “就是就是,这都几天了,说了道理听不懂,天天这样闹!不必管他两个,自消停了!”
  果不其然,屋里骂了一个时辰过后,骂声渐歇,那两个差人在桌子前面倒水喝,一人哑着嗓子说道:“真是欺人太甚,我二人是韩府尹的人,他们竟敢如此慢怠!”
  另一人心里惴惴不安,“冯兄,这潘邓权势滔天,把持住苏州府不放手,哪还有咱们韩府尹说话的余地?如今将我二人困在这里,我两个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耽误了府尹大事,该如何是好?”
  冯大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信函,也愁眉苦脸,“他潘邓不放人,咱两个又有什么法子?走也走不了,回也回不去,唉……这可是给当朝宰相的信!这可怎生是好呀……”
  薛二说道:“不行,咱俩不能在这儿死等着,要真出不去苏州,起码要跟韩府尹禀明,不然他见我两个一去不归,还以为我俩早已走了,实际上却是刚出苏州城,在这寒山寺待了六七天!”
  冯大站起来,“正是这个理!”他说着跑向门窗边,拼了命的砸门砸窗,“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喊叫之间,门被推开,一个梁山兵走了进来。
  冯大顿时怒目而视:“识相的快放我等出城!否则韩府尹追究起来,状告尔等囚禁有官人,叫你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来的梁山兵皱了皱眉,“怎就是囚禁你两个?这寒山寺三教九流各路人都有,万一有哪个心怀歹意的,要对你两个不轨,那该如何是好?这是保护你俩!”
  郑大骂道:“我呸,放你娘的屁,快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北上!”
  那梁山兵一脸不可理喻:“都和你们说了几次了,不是我们不让出城,前些日子刚捉了方貌,方貌反贼带着白莲教徒在运河上袭击常州府官兵,尔等又不是不知。如今只等我梁山军清扫这从无锡到苏州的运河流域,剿灭白莲余孽,才叫尔等安全渡河。否则你两个前脚上了江,后脚在江心吃了那江匪的板刀面,到了河底可莫怪我等没有阻拦。”
  冯大火冒三丈,薛二见了急忙拦住他,自己凑上前去对梁山兵说道:“官军兄弟,若是不让我们北上,可否让我两个归家,与主人禀明实情?”
  那梁山兵说道:“你两个要回去,进城也要排号,如今等着进城的人已排到一千多号,大家伙都在寒山寺等着呢,你俩若要进城,我便给你两个行个方便,替你俩要个在前面的号,可回去了便回去了,再要出城可又要重新排出城号,如今出城的排到八百多个了,你俩一进一出就得重新排,可想好。”
  那两人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发又没处发,快把他两个憋死了,冯大说道:“我与你这小子没得说,把你长官叫来!”
  那梁山兵暗地里翻个白眼,“叫我长官来也没用,节度使有令,江阴到苏州这片水域不平,谁都不能走运河。”
  冯大吼道:“我前几日就看有个船队出城了!”
  梁山兵说道:“那是押送方貌北上的船队,光随行士兵就有百人,你二人如何与他们相比?”他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小孩胡闹的眼神看着他两个,“不光你俩,所有人都在这儿等着呢,节度使禁令,水域未平不许走运河,这是为了尔百姓好,你两个人单势薄,遇到白莲余孽如何是好?莫再胡闹了!”说着转身离去。
  *
  东京城大理寺牢房。
  烛火明明灭灭,万昌业从头到尾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李邦彦沉思许久,牢房里陷入了沉默,王节及提醒道:“李相公,咱们该走了。”
  李邦彦这才下定决心,随即说道:“如今事已至此,两位大人也无只言片语,我两个在东京别无他法,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他看向万昌业,“你且附耳过来。”
  万昌业连忙凑近,李邦彦耳语一番,万昌业眼睛逐渐增大,悚然道:“何至于此!”
  李邦彦目光凌厉地瞪向他:“你如今已是将死之人!”
  万昌业这才又回过神来,对呀,他明日正午就要处斩了。
  “此事若是成了,你便可保命,若是不做,也别怪我救不了你!”
  万昌业连忙抓住李邦彦的衣角,“李相公,救我一命!但凭吩咐!”
  *
  李邦彦拿了万昌业手书,从大理寺牢房出来之后并未停息,马不停蹄赶往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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