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蔡京还不会为他个蠢人留步,自顾自的往前走,余深跟在太师身后,说道:“前两日女真来使,如今圣上既然已经认定联金,太师为何还不松口?”
  如此与皇上作对,这是为何?太反常了,这哪里是蔡太师会做出的事?
  一边的陈文昭路过二人,蔡余两人向他看去,可陈文昭并未停留,甚至都没转头看他二人一眼。
  蔡京冷笑道:“如今你也得势便猖狂了。”
  陈文昭这才发现蔡太师在这,紧忙见过太师,答道:“吾辈唯知盲从君上,不辨是非,自当不得与公等社稷之股肱相提并论也。”
  这是嘲讽他在朝上所说的话,蔡京眯起眼睛,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此人狼子野心?真是惯会装模作样之辈!
  余深夹在二人之间额上冒冷汗,左右不是人。
  蔡京不再理睬二人,走到宫门口大街边停着的小轿旁,上轿回家。
  余深跟着陈文昭二人行至僻静处,余深说道:“你我二人皆是太师所荐,有此情分在,何以剑拔弩张至此?如今与太师反目成仇,于陈相名声也不好呀。”
  陈文昭说道:“我何尝不知此理?然我二人已与蔡相背道而驰,多说何益?”
  余深问道:“那你可知蔡太师如此这般为何?”
  “这有何难猜的,原仲想不出吗?”
  就是因为想得出,他才怕呀!余深感到自己头上又冒汗了,“难不成此事真如太师所言,终成大祸?那你我二人?”
  陈文昭说道:“若真成大祸,哪还有你我二人。”
  “那咱们和蔡太师同伙不就行了!非要支持此事吗?”
  陈文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原仲要为官家分忧,难不成是为我所迫?”
  余深讪讪不说话了。
  陈文昭说道:“皇帝想做此事,朝中有谁能抗衡?便是你我二人不允,也总会有人促成此事,便是朝中皆不允,他赵家家奴也会为主分忧,原仲没见童枢密已在西夏多年?此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他和余深缓步向前走,“……他蔡京得知此事不好,想要激流勇退,隔岸观火,他自己撒手不管一身轻松了,还有空闲来看我们热闹,可如此大事,朝中也不能没人支撑,任由皇帝胡来……”
  陈文昭叹了一口气,“我已知此事艰难,观蔡相如此作为,想必比我所想更要难上几分。此正是危急关头,原仲且先想好吧,到底是争权夺势要紧,还是安身保命要紧。”
  说完转身走了,余深看他的背影问道:“陈相如何抉择?”
  陈文昭说道:“我之心天地可昭,与社稷共存亡。”
  *
  蔡京回到府上,喝了一盏清茶,又吃了盏燕窝,回到书房之中静坐片刻,吐纳呼吸。
  朝中那些蠢货,一个个还想着联金伐辽,也不看朝中能否支应。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西夏捷报频频传来,谁能想到宋军到底实力为何呢,要怪就怪童贯此人胆大包天吧。
  他只安心保养身体,就算再被贬谪,皇帝发现北伐艰难,兵力财力损耗,难成大事之后,自然又是他复起之时。
  *
  西北积石军
  此地乃是童贯收复之地,在当年是赫赫战功一件,曾让他擢升成为武康军节度使。可此地收复之后,却战乱频频,须得派兵严守。
  月前西夏又派人侵扰,积石军原本是土番诸部领土,却不知西夏为何频频骚扰,此次便是从北方绕路来此。
  帐外脚步匆匆,有虞侯请见,那急切的喘气声帐内都能听见,还不待亲兵允许,那虞侯便喊道:“枢密使大人,不好了,咱们中埋伏了!”
  什么?童贯应声而起,“到底怎么回事?”
  “李都监奉命偷袭,带了一支人过去,可没等咱们的人动手,那边就传来了厮杀声,怕是早有埋伏!”
  童贯拧着眉头,“再听再报!”
  过了一会儿又有斥候来报:“童大人,都监被困,还请大人派人救援!”
  童贯问道:“他们到底怎么埋伏的?对方有多少人?”
  那斥候说道:“少说有两千人!”
  帐内众人心中一凛,两千人!他们在这儿的驻军也不过三千!
  此时若想援助必要倾巢而出,而敌军已埋伏许久,如此还有胜算吗?
  那斥候见主帅犹豫,急得双眼赤红,说道:“大人,李都监镇守多年,立下过战功,他今日乃是做大人马前卒,前去偷袭,如今被困,还望大人派人救援!”
  童贯皱紧了眉头,难道他不知道李都监战功赫赫,乃是他手下得用之人?只是如今局势,如何能冒险?他一甩袖道:“再探再报!”
  童贯不理帐内连声的请求,出了帐子,他身边赵虞侯说道:“此时派兵救援,恐怕我军主力也会陷入包围,不如暂且观望,再做打算。”
  童贯心中犹豫,他知道赵虞侯的话不无道理,他不希望李都监遇险——毕竟近几年来,他手下得用的人越来越少了,但他更担心自己的军权。权衡利弊之后,童贯做了决定:“你去城外观望,接应李都监。”
  赵虞侯得令,率领人马出去了。
  李都监已陷入敌军包围之中,西夏兵见迟迟无人救援,已知此人是一弃子,首领下令围剿,此支人马奋战一夜,全军覆没。
  赵虞侯在城外没接应到李都监,便转身回城复命。
  军营之中一片死寂似的沉默,斥候咬牙,却也能有泪往肚子里咽。李都监之死无人在意,童大人打了败仗也不会如实上报。
  童贯闻此噩耗,哀叹良久,亲笔写奏报,上奏天子,笔墨娴熟,言此次讨伐西夏军又大获全胜,诛敌两千人,抢回辎重马匹云云。
  *
  潘邓一行人一路行进,到了五月初,三人终于回到了东京,陈文昭正和马扩正在城外亭中等着呢,见几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才一颗心放到肚子里,老怀甚慰,深觉自己没有愧对师父,也没把这好不容易收的独苗苗学生给弄没。
  赵佶此时正拿了西夏捷报,内心开怀,得知往女真去的使者做人质的也终于回来了,赶紧召见。
  “路途遥远,几位卿家辛苦了。”
  三人给赵佶行礼,潘邓说到:“幸不辱命。”
  赵佶给几人赐座,问道:“此去所见如何?”
  潘邓便说起了他这半年在女真的见闻。
  “女真是奴隶部落,恰如殷商,极其原始落后,我在那曾见大族下葬,要生人陪葬,太过野蛮。”
  赵佶倒是没听过之前回来的使者说过这些,顿时感觉不适,“竟似未开化般。”
  潘邓又说了女真的生活习俗,手工业发展的情况,接着说起曾经打围一事,其行军打仗多来源于此,“女真皇帝身边有几位权臣,都是行军的好手。”
  赵佶点点头,“马宣赞也谈及此事。”
  潘邓转而说道:“彼处大族对外极具侵略野心,扩张成性,和辽国大不相同。他们不是游牧,而是定居,一边耕种,一边渔猎,只是生存条件并不好,因此一旦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寻找更加适合生存的居住地,不可不防。”
  赵佶又点点头,叫几位卿家都说了回来路上见闻,见几人顺利出使,又都是青年才俊,此次联金有功,便都擢升一番。他也不好总是御笔亲诏,不合规矩,此次便叫吏部安排。
  三人出宫后分别,马政已习惯了和两位同僚待在一起,如今要分开,竟然有些舍不得,依依告别,言之后相聚,才转身和儿子回家。
  陈文昭带着二人往回走,神情颇为轻松惬意。又见师弟与爱徒,他这几天堵心的事想起来都没那么烦躁了,问起二人在北地可吃好穿好,在那住的什么样的屋子,金国大王看起来如何等等。
  到了岔路口,走过两三步停下,陈文昭看向师弟说:“就此告别,你也回家吧,范老在家等着呢。”说完还觉得颇为凄凉,家里只一个老仆等着,这么大个人了,连家都不成,他拍拍师弟的肩膀,“你且在家整顿,我叫爱徒去看你。”
  徐观勾了勾嘴角,“那我便等候师侄了。”
  潘邓嘻嘻一笑,跟在老师后面走了。
  这一路上穿过闹市小巷,说了在金国的种种见闻,一直走过了三条街潘邓才察觉不对,问道:“此地何处?”
  “圣上赐的宅子。”
  陈文昭领着徒弟进了新府邸。
  潘邓左看右看,果然大不相同,亭台假山流水皆有,虽小了些,却也颇为雅致。
  陈泽紧忙见过潘大人,直说一年没见,长高了,人也英俊了,又去给两人沏茶。师徒两个走到书房,潘邓见此处依旧是寻常布置,便和师父一起上了小塌,在桌边盘腿坐下。
  陈文昭问道:“此次顺利出使,可还心中怯懦?”
  潘邓答道:“我见金国野蛮,战力强大,远不是宋军可比,却也知伐辽势在必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又讲了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和他身边几个权臣,末了说道:“我见金国的大族攻打辽国,所获战利甚多,已经不满足于目前的生活了。我与两位副使在元旦时参加宴饮,他们只在寻常房屋办此国宴,阿骨打曾言‘不别修宫殿,劳费百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皇帝一样简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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