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董平咒骂起来:“他们地盘上出了这劳什子事,倒叫我们在这苦等!连个像样的太医都没有,咱们怎能在这儿待着?潘邓也得要有好医者医治!”
潘邓没力气说话,呼延庆叫他莫要吵闹。
董平说道:“得赶快回登州,在这里哪里养的好伤!”
潘灯躺在炕上,徐观去衣服箱子里找了件带来后从没穿过的蓝绸缎衣裳,给潘邓从上到下裹了,又轻轻盖上鸭绒被。
潘邓说道:“不能再等了……咱们这就得回去,陛下还等着呢……”
他看向马政:“你去和他们说,我要面见阿骨打大王,希望他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完颜阿骨打带着几个大臣来到了宋使的帐族之中。
潘邓问道:“我今日受伤是为何?可是大王不愿让我等离开?”
完颜阿古打听他责问,说道:“并不是我们不愿让宋史离开,是那辽人从中作梗,我已将他们全杀了。”
潘邓说道:“我亦知大王是心胸宽广,利落坦荡之人……今日所发生之事,亦非大王所愿……辽人不愿宋金联合,欲要从中作梗,我两国若是因此结仇,岂不是称了他们的心?”
完颜阿骨打心中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潘邓又说:“我两国联合在即,不应因我耽误,便叫其他人回宋,留我在此做人质吧。”
“这怎么能行!”董平顿时极其烦躁,说道:“你是正使,回去要向皇帝奏对,我们留在这儿陪着你,等你伤好再走。”
潘邓皱皱眉头,“莫再多说,听我的。”
留潘邓这个正使做人质,对女真来说确实更好,此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完颜阿骨打便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了,“贵使安心住下,此类之事绝不会再发生,我国派使者跟随去南国,只留你在这待到金使回归,便叫人送正使归国。”
当晚潘邓迷迷糊糊地对徐观说道:“叫马政留下来陪我,师叔也回国罢……你们回去也要有人奏对。”
“此次出使也是一件大功,师叔莫要意气用事……我知你不愿……老师却说做官……为生民立命……”
徐观陪着他,直到潘邓睡熟了。
当晚潘邓发起热来。
*
潘邓一觉跌入了漆黑的梦乡。
在梦中他又听到了来流河哗哗的水流声,这时河水没有上冻,是夏天时奔腾的模样,两岸有村庄林立,远处还有新建的厂房,这里是潘邓儿时的故乡。
潘邓来时从渤海湾一路向北,到了此严寒之地,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北上到了西伯利亚,实际上却并没“出国”,此地是前世黑吉两省的交界之处,此河名叫拉林河,乃是两省界河。
拉林河南岸是一片厂区,六十年代爷爷奶奶那一代来此支援建设,在这建了工厂,结婚生子。工厂外面一圈是小区,子弟学校,大家生活的都很紧密。
八十年代这里生活繁荣,开了大百货商场、迪厅,潘邓的父母就在迪厅里面认识,后来结婚生子,在潘邓五岁那年,夫妻两个因为感情不合离了婚,潘邓始终记得那天母亲背着包,坐上了一辆小轿车走了,他使劲的喊,嚎啕大哭,但是她没有回来。
小小的潘邓从那以后心里就像空了一块,他问爷爷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爷爷奶奶和他说“你妈和别人跑了”,“你妈不要你了”,潘邓嚎啕大哭,爷爷心中不忍,耐心地和他讲道理,最后甚至说出了:“你爸没有责任心,你妈就不想和他过了。”这种话。可是潘邓也并不想要对错。
爷爷无可奈何,说道:“咱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地就是你妈,以后你好好学习,多干实业,报效祖国,别总想着你妈了。”潘邓伸小胳膊使劲一推,把爷爷推到了。
整个小学生活,潘邓一边听爷爷的爱国教育,一边总觉得心里那一块空着,时不时的生气,愤怒,被抛弃的感觉那样的强烈,以至于恨她。
到了初中,他学习课文,老师讲“舐犊情深”,他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人跑到教室外面哭了起来,他想他也不是生气,也不是愤怒,就是想不明白,牛生了小牛都要爱孩子,为什么他的母亲不爱他?
到了高中,有同学约他一起出去看电影,两个人看的是教父,讲的是意大利马飞亚家族。潘邓心想,人也不只是有一个家庭的,这个主角就自己成立了个家族,别人不爱我,我还要爱别人的。
从初中开始,奶奶就生病在床,父亲不管家事,潘邓小小年纪也要出门打些零工,让爷爷不那么辛苦。潘邓初入社会,组建了很多的“家族”,并且对此炽爱,沉迷其中。
第一个叫“小潘粥铺”,是个和朋友合伙的小三轮车摊,每到寒暑假凌晨起来熬粥,清晨去工厂旁边,每个保温桶里有一种口味,粥用大纸杯装了,可以插着吸管喝,一杯一块钱,肉粥两块,一个油条五毛钱。
朋友也和他一起卖粥,他俩苦心经营着这个生意,每天早上早起也乐此不疲。
第二个叫“小潘套圈”,是网购刚刚兴起的年代,买来一批便宜的陶瓷器,在夜市上摆了摊供人套圈,十块钱三十个圈。他自己干了几天,赚的很多,但是实在太过劳累,因此又雇了一个小员工。
第三个叫“小潘宠托”;第四个叫“青语协会”;第五个叫“博尔文化传媒”;第六个叫“博来文化有限公司”;第七个叫“潘西餐饮管理有限公司”;第八个比较为众人熟知,叫“潘潘奶茶”,是个大众的奶茶品牌,也是他最大的家族,在全国有两千多个加盟商合伙人,员工加起来好几万人。
随着阅历的增长,他慢慢能理解母亲,不再仰视她,期待她,埋怨她,渐渐的也明白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是没有多少选择。也能回想儿时画面,想到她也曾在生病时候照顾自己,抱着他睡了一夜,想来并不是不爱他,只是生活所迫罢了,他也渐渐放下了。
潘邓开始以平常人的视角看待她之后,慢慢也发掘出她的优点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拖泥带水,婚姻和人生都是如此,他就不能如此潇洒,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过后再行事,还总是瞻头顾尾。
潘邓在脑袋回忆过往,数着自己的家族,如数家珍,朦朦胧胧之间,想到他已穿越了,又继续数起来。
第十个叫“王婆茶馆”,虽不是他开的,但是最后是他管着了,家族中有王婆和小郓哥两个人;第十一个是竹口村,他是他头回有基层性质家族,也是最接近马飞亚家族的一个;第十二个是“秦凤炙肉”三家;第十三个叫“鹦鹉洲书坊”;第十四个叫“东平纺织坊”;第十五个叫“琉璃坊”;第十六个叫“风雅颂”……
他要好好经营,不能让现在的产业像第六个一样发生破产危机,好多员工要吃饭呢,对了,风雅颂上个月的账本没看呢,上个月盈利多少?
嗯?怎么不记得?上上个月呢?
怎么想不起来!
潘邓挣扎着,要从黑暗之中醒来。
第89章 雪原之吻
潘邓眼睛睁开,身体动了动,发现自己头晕身沉,徐观马上按着他,“别动,你身上有伤。”
潘邓看向身边的人,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徐观把他头扶起来,喂他喝了点水,“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耶律铁山刺杀宋使的第二天,董平、呼延庆和马扩就带着金使以及金国的礼物启程回国了。
留下马政,徐观来照顾他,同时又找了两个翻译来此。
徐观慢慢和他说这几天发生的事,“完颜阿骨打把辽国降将全部诛杀,又增派了守卫在附近。”
他把躺着的人衣裳掀开,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瘀紫了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徐观把药换了,又缠了新的布条,原来带的用完了,现在用的是范老给他带的衣裳,一个衣箱里塞满了花花绿绿的,都是干净布面,正好给剪了用。
潘邓疼得抽气,徐观停下来,又把动作放得再轻了些,“别乱动,伤口还没完全好呢。”
潘邓又不敢大喘气了,让师叔把药换完,又给他盖上了干净衣裳和鸭绒被。潘邓看着他,说道:“师叔近几日没刮面。”都长胡子茬了。
徐观就出门洗脸,又给他拿了饭食,回来时面上就干干净净了,喂了他一碗肉粥,潘邓吃着十分美味,只觉可以和“小潘粥铺”里卖的粥的相媲美,问这是谁熬的。
徐观拿了木勺子喂他,“马政熬的。”
“他还会熬粥呢。”
马政在一边欲言又止,潘邓问他:“怎么了?”
马政对徐观说道:“潘正使两个胳膊又没什么事,你喂他做什么?叫他自己喝,他也要活动活动。”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徐观只好把碗放到一边,小心地把潘大人上半身扶起来,又把碗递过去。
潘邓拿了粥,用勺子扒拉扒拉喝完了,木勺子把碗底刮得哗哗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