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70节

  禾衣本就没兴趣来侯府,见了李齐光又听了他那样一番话,心里更低落,就这般僵持着,直揉得耳朵不疼了,才是跟了上前。
  她故意走得慢,赵霁云也不催,慢吞吞陪着她走,还有闲心与她介绍侯府的风景,各处的园子。
  可再远的路,也有走到的时候,赵霁云一句到了,禾衣的心情便紧窒了起来,她抬头看向前方,是一处极大的单独院子,一枝桃枝从棂格里调皮地穿出来。
  “我娘是好性子,别怕。”赵霁云捏了捏她的手指,却又很快松开,带着禾衣往院子里去。
  廊下有侍女等候着,见了人便恭恭敬敬行礼,“五公子,陶娘子,夫人在后面的园子里,还请去后边。”
  禾衣本以为自己是被强硬塞到侯夫人面前的,侯夫人即便要让侍女相迎也是迎赵霁云,她则是被迫无脸无皮地跟着进去,却没想到会被提及。
  愣神间,赵霁云偏头柔声:“傻站着做什么?”
  禾衣下意识便抬腿跟上他。
  到了后面的园子里,禾衣便见一片春日华景,各色花草错落有致,灼灼盛开的桃树下,是一片青青草坪,那儿铺了一张席子,穿着素色裙衫的妇人脱了鞋舒腿而坐,手里拿着一本书,席上摆着一壶酒,几样瓜果糕饼,很有几分恣意。
  禾衣即便是低垂着,可余光还是能见到前面场景,她又是一怔,可很快又镇定下来,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
  她忍不住想,上京的女郎果真恣意风流,她从没想过侯夫人是这般的。
  “娘,您又在饮酒了。”赵霁云却像是习惯了一般,声音含着笑意道。
  侯夫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令禾衣见了屏住呼吸的脸,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仙姿佚貌,不似凡尘之人,清雅到极致便生艳的脸,赵霁云与她像了六分。
  若是不知她生了赵霁云,只看样貌,瞧着不过是二十七八的模样。
  侯夫人见了来人,清冷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今日天好,小酌一杯。”说罢,她也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到后面的禾衣身上。
  禾衣意识到她在瞧自己,心中那种窘迫与羞耻再次生出,只面上不显,沉静大方地行了礼。
  却说赵霁云当日一路快马回了上京,第一件事就是来了枕流居见了侯夫人。
  那时侯夫人正在书房作画,见他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倒也没有太大神情变化,只放下了笔,与他将如今京中局势告知,杜贵妃一系即是四皇子一系,贵妃之父乃中书令,如今凭着中书令的势力四皇子已是几位皇子中本就是最占优势的,叫他乖乖顺从婚事,莫要闹出多余事宜来。
  侯夫人是不太清楚赵霁云在徐州城的事的,他向来知道自己儿子有分寸,对女郎也无甚兴趣,从未担心过他在此事上会有何荒唐。
  所以当赵霁云听完侯夫人对局势的分析,告诉她他在徐州城看中了一个女郎时,她怔住了,皱紧了眉,低声细问是怎么一回事。
  赵霁云自小亲近侯夫人,犹豫过后,眼睫微闪,便坦然将自己如何巧取豪夺禾衣,如何迫使她夫妻和离,又如何胁迫她答应交易留在他身边一一告知,自然隐去了一些细节。
  侯夫人听罢,胸口起伏剧烈,给了赵霁云一巴掌。
  “赵元钧,我让你自小读书你就读成这样了吗?你还有廉耻吗?我不许你习武你非要习,我不许你做什么你非要做,所以你骨子里就是和赵允棠一样,卑劣下作!”
  第131章 “你可想离开我儿?”
  赵霁云被那一巴掌打歪了脸,垂着眼没吭声,侯夫人一向冷情,此时气得却双眼都泛了红,她捂着心口,当下别开了脸,“我现在不想见你,出去。”
  可赵霁云却抬起了脸,顶着那红肿的巴掌印,轻声说:“可是娘,爹如果不那么做,如今又怎会和娘在一起?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争抢,不是么?”
  “我从未教过你这些!”侯夫人气得发抖,又转头,满是失望地看着这唯一亲生的儿子。
  赵霁云给侯夫人倒了一杯茶,“娘先消消气。”
  哗啦一声,是侯夫人将茶盏拂开甩到地上的声音,她的声音已经是有几分哽咽了,“赵元钧,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霁云知晓将一切告知便会如此,但他依然抬眼看着侯夫人,声音轻柔,“可是娘如今爱爹,不是么?”
  侯夫人听罢,冷笑一声,仿佛觉得他这话很可笑,她第一次克制不住情绪,道:“我怎么会爱你爹?”
  赵霁云怔了一下,一切话语都因着这话噎住了,他自小知道自己娘亲性子清冷,对谁都是淡淡的,可她会为爹缝衣,也会关心他的身体,爹回京述职时,他们总在一处腻歪不让旁人进院子,他爹经常与他说,娘甚是爱他。
  如今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侯夫人冷冷说道:“赵允棠手段卑劣,毁我姻缘又强夺我,我又怎会爱上如此之人?我不过是因着郡主身份不能和他分开,我为他缝衣是因为他威逼利诱,关心他的身体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我不会爱他。”
  赵霁云脸色一白,静幽幽看着她,好半晌,才轻声说:“娘,你不爱爹么?”
  “不爱。”
  赵霁云又停顿了一会儿,才是继续说:“我这次这么快回来还有一个原因,二哥悄悄去了一趟徐州城,告诉我边关有乱,赵家军死伤一半,爹重伤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二哥要把徐州驻地的兵借过去,我暗下调兵过去了,再过些日子,军报该是拦不住要传到上京了。”
  谁都知道赵家军统帅生死不知事关大局,不提朝中乱局,就说边关西戎与北狄勾结,本身便是大魏忧患。
  赵霁云紧盯着侯夫人的面色。
  侯夫人听到这消息,方才清冷的面容微微一变,她眼睫一颤,眼底出现了一抹茫然,似难以理解赵霁云的话,一双杏眼直直看着他。
  赵霁云低着声又重复了一遍:“娘,爹重伤,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侯夫人本是站着的,听到这话,后退半步,跌回圈椅里,脸上的茫然更深了,脸色也有些发白。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失,侯夫人强撑起的冷酷也消散无形。
  赵霁云却还是犹疑不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露出的慌与忧,急与懵,过了会儿低声说:“娘,你心里有爹。”他如此肯定地说道。
  侯夫人将目光又重新落到赵霁云身上,她笑了起来,眼角洇出点泪来,她摇了摇头,“不,我不爱他。”
  赵霁云却不信:“但你听到爹重伤生死不明的消息后伤心了,你哭了。”
  侯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她只轻声再次否认:“我不爱赵允棠。”
  赵霁云觉得侯夫人不过是嘴硬在逞强,毕竟他娘是郡主,高贵无比,最是倔强,她分明哭了,眼底的悲伤那样浓,又怎么会不爱他爹呢?
  所以他静了会儿,又说:“过些日子,禾衣会来京,娘知道京中局势不稳,住在侯府安全,我会让她入府来陪你。”
  侯夫人拿起一旁茶杯又丟掷过去,她捂着胸口,道:“你与公主还有婚约。”
  赵霁云没说话,却是与侯夫人对视了一眼,眼睫轻颤。
  知子莫若母,这一眼,侯夫人看懂了他的意思,冷笑声:“你的婚事,我不会再管了。”
  那一日发生的事仿佛近在眼前,侯夫人看着面前的女郎,眉目如画,肤白如玉,气质沉静,身姿曼妙,是个极为耐看的美人,只站在那儿,便叫人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禾衣觉得侯夫人看了自己许久,心中越发忐忑,虽本就知晓她必定是厌恶自己的,也知道今日她是自取其辱,可此时心里的自厌却忍不住更浓了一些。
  却没想到侯夫人和气地开了口:“陶娘子可会饮酒?”
  禾衣不知这是什么路数,但因着这和气的语气,原本紧张自厌的情绪淡下去一些,她如实说:“能饮一两杯果酒,多了就不行了。”
  侯夫人便笑了一下,道:“既如此,便陪我饮两杯酒吧,这是我去年埋下的梅子酒,不烈,适宜女子喝,甜而不易醉。”
  禾衣不想多生事端,便应下了。
  侯夫人再看向赵霁云,声音淡了几分,“你事繁,我便不留你了,自去忙你的事。”
  赵霁云看了看侯夫人,又看了看垂着眼一眼不看他的禾衣,摸了摸鼻子,“倒不是连喝一杯酒的工夫都没有。”
  侯夫人冷冷道:“我这儿没有你的酒。”
  禾衣本以为侯夫人只赵霁云一个孩子,与他感情会很好,不承想对他说话这般冷淡,一时疑惑,又怀疑是否是因为赵霁云已有婚约还招惹她的缘故才如此,她只低着头也没吭声,想着若是一会儿侯夫人问她与赵霁云之事,便如实以告。
  赵霁云确实还有事要忙,回了京便不如在徐州城那般闲了,今日朝堂之上应该已经知道他爹下落不明一事了。
  消息本不该这样晚,但赵家有意拖延,京中又忙于夺权,这才这样晚。
  “禾衣,那你便陪我娘赏会儿景。”赵霁云温声对禾衣道。
  禾衣生窘,她又有何身份轮得上“陪”这个字?
  但此时只能含糊着应下,免得有更多窘迫之事发生徒增各自烦扰。
  赵霁云给了铜书一个眼色,铜书马上拉着麦黄走远了一些,他才是与侯夫人恭顺道别,只是走远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回想起侯夫人方才说的那些话,心中隐有不安。
  侯夫人等人一走,脸上便露出温和的笑,让禾衣脱鞋坐下就是,不必拘束。
  禾衣还没在外人面前脱过鞋,一时面红耳赤,胡乱中又庆幸自己双足干净无味,顺从地脱了鞋,却是不敢如侯夫人这般随意,而是端正跽坐。
  侯夫人拍了拍她手臂,让她放轻松,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麒麟玉佩,装作没看到,又给她倒了一杯梅子酒递过去。
  大白日喝酒,禾衣也没试过,却是此情此景下,忍不住便以袖遮掩,仰头饮下。
  侯夫人问:“我酿的酒如何?”
  禾衣寻常不多饮酒,却能尝出这酒清甜爽口,梅子香气弥散在口中,很是好喝,便点头,也抿出抹笑,如实道:“很是可口。”
  侯夫人闲聊一般,又似很感兴趣,问了问禾衣玉雕相关的事。
  禾衣说到玉雕,自是渐渐放松,不小心说多了去,从簪子到摆件,说得细致。
  如此,气氛平和,禾衣以为只这般陪着侯夫人就好,却在又饮了一杯酒后,听侯夫人忽然问道:“你可想离开我儿?”
  第132章 太残忍了
  侯夫人出身高贵,性子清冷却直接,与人说话从来率性,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熟悉的人许是会觉得几分冒犯,可这上京之中也没有几个人值得侯夫人去冒犯。
  她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性子,一双眼静静看着禾衣,见禾衣没有立即出声,便又问了一遍:“你可想离开我儿?”
  禾衣回过神来,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侯夫人的语气称不上凶恶,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甚至算得上温和,但她知道,没有一个母亲会喜欢已经定亲的儿子在外招惹的女郎。
  想啊,她怎么不想离开赵霁云?可这已然不是她说了算,她已深知赵霁云的霸道性子,若不得他允肯,绝不会放她离开,而她也没有十足理直气壮的缘由离开,她更怕赵霁云拿爹娘弟弟或是李齐光来要挟。
  禾衣不知她和赵霁云的事如何与侯夫人说,两只手交叠着握紧了酒杯,迟疑了一下,还是先解释道:“夫人,我与赵公子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般,他救了我很重要的人的命,所以我便与他好上一段时日。他已是定亲,我这般身份实在尴尬,所以我已经与他说过,他成亲之前,我们这段关系便是结束了,如此,我也不欠他了。”禾衣说到这,又补了一句,“当初我答应与赵公子好时,并不知道他定亲一事。”
  侯夫人安静听完她说的话,来龙去脉她已是从赵霁云那儿听了一遍,如今听到女郎婉柔平和的话,忽然明白赵霁云为何要用那般手段了。
  这是个极执拗的固守心中信义的女郎,答应了旁人的事便会做到,讲究有始有终,再苦再难也不会退缩,赵霁云吃准了她这性子,才用了巧计一环扣一环,将她圈在自己的地盘里,让她用自己的信义禁锢住了她自己。
  这般性子的人,同样也是倔强刚烈的,一般的强夺手段逼迫不了她屈服,甚至得到的许是一具心如死灰的躯壳甚至是尸体。
  而如今这般,给这女郎他日后会放过他的错觉,如此吊着她,她便能凭着性子里的柔韧“好好”地与他过着。
  看来,赵霁云花费了心思了解透彻了她的性子,才如此这般做。
  侯夫人低头抿了口酒,梅子酒是她自己酿的,凭她酿酒的技艺,女子喝多了也不会醉,却又能解馋的醇香香甜,可这一口酒入喉,她却尝到了一些苦涩。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赵允棠,第一次遇到这个男人时,她十六,而他已经二十七,长子已经十岁。
  那男人生了一张温和的脸,行的却全是霸道张狂之事,手段更是狠绝直接,用强硬手段直接逼迫了她的未婚夫与她退婚,再是让人来提亲,提亲前一天,他夜探她闺房,以赵家军权威逼利诱,迫得她没有选择,更知道他狂烈不惧皇权的性子,不敢真的惹恼了他,怕他会造反,怕他会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只好忍着委屈同意了这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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