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53节

  禾衣满脑子那玉雕的事,无甚胃口,但铜书都端了过来,她也就点了头,只说:“我过会儿再喝,赵霁云这会儿在哪儿,可在家中?”
  铜书还是头一回听禾衣主动找赵霁云,一下高兴起来,便说:“奴婢也不甚清楚,但金书姐姐或者林叔该是知道,娘子稍等,奴婢这就去问问!”
  说罢,她先将甜汤交给麦黄,便提着裙子出去寻人了。
  禾衣见她这样着急,眉眼间都似有些着急欢喜的模样,心里又生出窘迫,甚至有些后悔主动来寻赵霁云,她带着麦黄又回了屋中等着。
  很快,铜书的脚步声又在外面响起,人还没进屋子,声儿便传了进来:“娘子!五爷这会儿在练武场那儿,娘子可以直接去那儿寻五爷!”
  禾衣却拉住了铜书,让她带自己去一趟库房,本以为铜书会犹豫拒绝,不承想她爽快应下了,道:“库房平日里是金书姐姐和林叔管着,我这就去找金书姐姐拿钥匙。”
  金书那厢知道了禾衣要去库房,眼睫一颤,却没犹豫,将那钥匙递给了铜书。
  禾衣跟着铜书去了库房,走到麦黄所说的深处,一眼就瞧见了那尊玉雕。
  而铜书看到那一尊玉雕,脸色也是变了变,虽然许多事她没有金书清楚,却是知道这玉雕是为何人雕琢的,她却是不知这玉雕竟然就放在库房里!
  她不知这事,金书姐姐却是知道的,这等疏漏……
  铜书紧张地看向禾衣。
  禾衣盯着那玉雕看了会儿,轻声:“我们去练武场吧。”
  她转身离开库房。
  禾衣在这儿前前后后也住了好些日子了,却是不知还有一个练武场。
  铜书带着她一道过去时,便解释了一二。
  却说赵家祖上可追溯到前朝的赵姓世族,官宦世家,只前朝末期没落下来,已经故去的赵家先祖那时一身武艺,容貌极俊,十六岁便跟在先帝身旁帮着打下了这大魏江山,后来先帝要封他做异姓王,他却推拒了,只肯受封定远侯,如此不说,还定下赵家男儿的诸多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习武修身。
  赵霁云每日都会习武,从前多数是早晨,如今却是得了空便修身。
  这些,禾衣都是不知道的,当然,她也不曾在意过,更没有问过。但此时听铜书说赵霁云如今得了空才习武,立刻也猜到些原因……赵霁云这些时日都在含玉院里与她厮混。
  走过一段长廊,绕过园子,穿过一处月洞门,禾衣便瞧见了藏在园子后面的一大片空地。
  一到那儿,禾衣便看见赵霁云与青石正切磋剑法,她微微怔了一下。
  虽早就知道赵霁云衣下风景不似穿上衣衫后的清瘦,知晓他结实劲拔的身躯,她的手甚至被他捉着摩挲过他的肌肉,可却没有此时这一幕更让她清晰地知晓,他虽生得温润清隽,却实实在在不是文弱书生。
  赵霁云此时穿着身单薄武袍,出了一身汗,衣衫被浸湿了粘在身上,行动间竟是能清晰看到他衣下肌肉绷紧纠结的肌肉纹理,下巴的汗珠大颗往下低落,又滑进他衣襟下,他却顾不上擦拭,眉宇也不见往常的阴阳怪气或是温柔模样,他专注凝神,只将注意力放在手中剑上。
  青石平时不常跟在赵霁云身旁,沉默木讷,此时与赵霁云切磋时才显出几分锐利来,只显然不敌赵霁云,一个抬手遮挡间便节节败退,不过一个转身的工夫,手里的剑就被挑飞了去,正要躲避,喉咙已被剑尖抵住。
  他喘了口气,眼底却有些疑惑,只觉得刚才几个来回间,五爷的剑势比往常更逼人,而且还挽了好几个漂亮的剑花,那剑花稍显华而不实,在实战上向来被五爷摈弃的,可他刚才连挽了几招,弄得他以为五爷有新战术,走神了一瞬。
  麦黄在旁边拍手叫好,“娘子!五爷好厉害!”
  禾衣勉强牵起唇角,方才那一幕确实让她大饱了眼福,但是她心里又有些灰暗,赵霁云果真是习武之人,一身的力气,只盼他力气有处使,别都用到她身上来。
  赵霁云若无其事地收了剑,转过身朝禾衣看来,手中长剑随意杵在地上,遥遥几步外,对她扬了扬下巴,唇角翘了起来。
  禾衣看不懂他的意思,只听铜书小声对她道:“五爷让娘子过去呢!”
  此时近黄昏,天色昏暗,几缕橙红的霞光落在赵霁云身上,给他的脸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看了看他,没有过多犹豫,抬腿走了过去。
  走近了赵霁云,禾衣抬头,赵霁云垂了头看她,眼底有笑意,那双眼睛挑着,也不说话,俯身把脸凑过来。
  禾衣下意识想后退,他却按住了她后腰,禾衣被迫靠得更近,他身上蒸腾的汗气便扑面而来,却不难闻……大概这些世族郎君平日里都被香料腌入味了,出了汗都带着香气。
  赵霁云又把下巴朝禾衣抬了抬,垂下眼睛看她,似有所指。
  但禾衣在某方面有时是木头,总不得其意,疑惑地看着他,赵霁云便哼笑:“替我擦汗啊!”
  第97章 “是我想错了你。”
  禾衣默然,拿出帕子替他擦去下巴上将将要滴落下来的汗,又顺势将他的脸抹了一下,脖颈里的汗也一一擦去。
  这些事对她来说是从前做惯了的,李齐光病时她就会这样替他擦拭身体,所以动作拿捏得当,赵霁云被擦干净汗渍,便盯着她笑了笑,“什么事竟是劳得你来寻我?”
  他温柔的语调却是别有所指,禾衣顺着他落在自己腿上的目光,想到下午读的书,瞬间领悟了,热气上涌,实在受不了赵霁云如此温润的一张脸却总说不正经的话,她放下帕子,垂下眼睛,轻声:“寻你问一问库房里的八仙过海玉雕是怎么一回事。”
  赵霁云面上还有习武过后的红晕,长身玉立,含笑垂眸,端的是风雅迷人,可他听到禾衣的这一声问后,却是眯了眼睛,脸色变了一变。
  那尊玉雕,一直收在库房里面,先前禾衣雕琢完后,他就命人搬进了库房,倒是没有特地掩藏,一来当时无甚这多余的心思,二来,他本就知道终有一日陶禾衣将知道他才是徐州龙鳞卫千户。
  禾衣抬头看他,美目盈盈,却盯紧了他:“麦黄今日早上去库房挑选回礼,无意间看到了那一尊玉雕。当初窦大人说那玉雕要得急,他怎到现在还没来取呢?”
  到了此时,她心里难免会有猜测,那窦山并不是真的要得急,那又为什么和她那样说?
  若是从前,她自不会怀疑赵霁云,他在她心里是光风霁月的温雅仁善的郎君,偶然撞见友人之妻遇到麻烦,便出手相助一番。
  可现在,赵霁云在她心里已然不是那般模样,他心情阴晴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却阴鸷,他总阴阳怪气,心眼还小,看不得李齐光好……这样的赵霁云,是否……是否当初和那窦山有勾连,是否是他故意让窦山那般说,让她没了办法只能住在赵家雕琢?
  禾衣想不通,许多事都想不通,可一想便止不住去多想。
  当初她这样信任赵霁云,他却一直在骗她吗?
  禾衣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目中含雾,显然赵霁云若是说错一个字,她便立刻要露出伤心绝望、难堪愤怒的神色,好似赵霁云的罪又多加一等,他几乎想象得到她将会用什么厌恶的目光看他。
  赵霁云目光轻轻眨了一下,搂紧她的腰,慢悠悠道:“我与窦山是友人,他说晚些时候来取,先存放在我这处,我倒是没问他为何不急了……但作为友人,我自是不好拒绝他,这有何问题呢?”
  禾衣盯着他:“果真是如此吗?赵霁云,你莫要骗我,我最恨骗子。”她顿了顿,却是沉不住气,“你是不是和那窦山早就勾连,他是不是故意说一月内必须要我雕琢好?是不是这般骗的我住在赵家一个月?”
  说到最后,禾衣声音都有些发颤。
  赵霁云却笑了起来,在她生气而显得苍白的脸上亲了亲,却是温声说:“那一个月,我可有对你何处不敬?你住在这儿可被我欺负过?”
  禾衣攥紧了手里帕子。
  没有。
  那一个月赵霁云与她相处有分寸,唯一那一次他醉了酒也是将她认作了“宝儿”。
  赵霁云温柔的声音还在耳畔响起:“我骗你在赵家住一月做甚呢,我若是真的想要你……你便早早就在我身边了,何须再拖一月呢。”
  是啊。
  禾衣垂下了头,静了下来,一时被他说服了去,许多事确实也是想不通的,爹签下窦山单子一事甚至在她认识赵霁云之前,赵霁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知道那许多事呢?
  赵霁云若想要她,如此简单的一场交易便是,又何须费那些心神?
  禾衣忽然觉得自己看到那玉雕便生了气来寻他有些无礼,半晌没说话。
  赵霁云在禾衣没看到的地方却是阴沉了脸色,眼睛眯着,显然有隐忍的怒气,却不是对着禾衣的,在禾衣又抬头看他时,便恢复了温和。
  “是我想错了你。”禾衣声音很轻,婉婉出声,脸上的苍白也已褪去,她抬眼看赵霁云,只是歉意却是没有的,她实难对他生出什么歉意,她这一刻只是兴师问罪的气势消散了。
  但眼看便要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散了。
  赵霁云笑着捏了捏禾衣的手,嗔她一眼,俯首在她耳边慢悠悠:“既你都能走这么远的路来向我兴师问罪,那今晚我便要试一试书上新学的招式。”
  他似有恼意,如此讨要她看错他的赔礼,却更似撒娇。
  禾衣已经知道赵霁云勾引起人来,是艳鬼也是狐狸精,自然对他这撒娇没有太多触感。
  她装作没听到,说话间正好天色又暗了一些了,她顿了顿,转移话题,轻声:“你出了一身汗,冷不冷?不如回去换一身衣衫再喝一碗热汤暖身?”
  如此,若是赵霁云不再纠缠,事情便算是过去了……她疲于与他争执。
  赵霁云似哆嗦了一下,点点头,叹气:“确实好冷啊。”高大劲拔的郎君这会儿却靠在禾衣身旁,仿佛刚才持剑挥出猛烈招式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是极秀美的郎君,春色风雅,这般依偎在女郎身边时,并不显做作,反而只觉得郎君甚美。
  他抬手一揽,揽着禾衣肩膀,如此依偎着便往含玉院回去。
  禾衣没有挣扎,十分顺从,只心情有些沉郁。
  只是路过明德院时,赵霁云忽然松开禾衣,低头轻声说:“忽然想起有一事要回一趟明德院,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禾衣自然不会反对,点了点头。
  赵霁云看着禾衣在麦黄和铜书簇拥下离去,便冷了脸色,转身去明德院。
  金书早就听到些动静,迎了上来,只是还未福礼,便看到赵霁云阴沉着一张脸看她,目光眯起,轻轻笑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金书却脸色煞白,一下跪在了地上,低垂了头:“奴婢知错。”
  虽然她什么都没对麦黄说,虽然麦黄是自己发现的那玉雕,但是她错就错在什么都没说。此刻她冷汗淋漓,心中后悔至极。
  金书本以为自家公子会责骂她几句,不曾想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径直往外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她心中惊疑不定,还跪在地上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不像自家公子的做派,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许是她伺候公子多年,他对她生出怜惜之意,绕过她这一回。
  只是不等她侥幸,又过一会儿,老管家便带了这徐州赵宅的一个老婆子过来,对她道:“五爷替你许了一门婚事,今日你便搬离了明德院,随你婆母去吧。”
  金书一听,脸色惨白,再看那老婆子,是这赵宅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她的儿子是个同样倒夜香的瘸腿貌丑粗汉!
  她瘫坐在地上,慌了心神要见赵霁云,不敢相信自己没做什么却要这般嫁人!
  她不要嫁人!
  老管家只怜悯又冷淡地看着金书,道:“你伺候五爷多年有功,如此,才这般。”
  如此,差点坏了五爷的好事才只不过是将她嫁出去而已。
  金书脸上失了往日端丽淑雅,不肯跟着那老婆子去,却被老管家带来的人直接架走了。
  慌乱之中,她急呼:“我……我要见陶娘子!”
  第98章 禾衣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闷笑,脸上有些红
  金书心里不甘,她心里瞧不上陶禾衣这等平民女郎,却在这时又猛然惊醒自家五爷如今最是喜爱她,因着喜爱她,布下了诸多天罗地网,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掌心。
  她急切地想,若是陶娘子帮她说一两句好话,向五爷求一求情,事情说不定有转机,说不定她还能留在明德院里。
  自她伺候五爷到现在,从来不曾行差踏错,如今不过做错一件事,有陶娘子在,五爷定是会心软的。
  老管家叹了口气,只说:“五爷怎么会让你再见陶娘子呢?你既自小跟着伺候五爷,该是最清楚他的脾气。”
  金书一下恐惧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直流,她自是知道五爷的性子的,最是痛恨背叛,她已失去忠仆的名头,如今只是嫁人已算得上好的结局,至少不是被发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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