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32节

  禾衣仰着头看赵霁云,泪眼婆娑,却也笑了。
  赵霁云不懂,根本没有选择,因为两个选择都是李齐光。
  纵李齐光在他眼里如此卑微,可他是她爱了许多年的丈夫,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她这个人就像是最坚硬的玉石,是犟种,一颗心给了一个人,便不会给别人了。
  她轻轻抓住赵霁云捉着她下巴的手,拉了下来。
  她的力道很轻,但赵霁云看着她,无甚表情地任由她拉了下来,眯了眼,禾衣不看他,转回头看李齐光。
  她的眼睛沉静温婉,湿润得含着些笑意,轻轻说:“李齐光,这就是我的选择,签了和离书吧。”
  李齐光浑身的力气在对上禾衣秋水一样的眼睛时一下就溃散了,他的手臂快要撑不住倒回床褥上。
  他喘着气,青灰的脸色颓败,却也笑了一下,轻声问:“禾娘,你会高兴吗?”
  “会的。”禾衣点头,毫不犹豫。
  李齐光的目光重新移到了赵霁云身上,却见他一直偏着头注视着怀里的禾衣,那双桃花目里是静静流淌的潭水,似要将人吞噬。
  他终于放松了力气,倒回床上,浑身的力气在此时溃散,他长长地吐出口气:“好,我们和离。”
  赵霁云一直在旁边看着,忽觉这一场耀武扬威索然无味。
  他的脸色是难以掩饰的阴沉,眼神晦暗,忽然松开了禾衣,哂笑一声,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禾衣立马拽住他袖子。
  赵霁云回头看她,微笑:“我在外面等你。”
  禾衣看着他,缓缓松开袖子,低声说:“我很快便出来,你莫要走……五郎。”
  她轻柔的话中有讨好之意。
  赵霁云只又笑了声,走了。俊美高贵的郎君,就算是做了此等无耻之事,即便是这样生了怒意显露出贵族的桀骜,依然风度翩翩。
  但等在李家门外的青川听到动静抬头,却觉得五爷的气势阴郁得快浸出墨汁,他心头都打了个冷颤。
  赵霁云上马车前,忽然偏头,用春水般的声音轻轻说:“青川,要不我还是把李齐光杀了吧。”
  青川觉得五爷几次都对李齐光生出了杀意,偏都隐忍住了都是因为陶娘子。
  但是他也不知五爷能忍到何时,定远侯府的五公子外表生得春水温柔,却自小霸道占有欲强,五爷八岁时,侯爷送了他一只小马驹,五爷很喜欢,把小马驹养在身边,每天给它喂豆子,给它顺毛,不许旁人碰它。
  一日,侯府宴客,一位夫人带来的小公子见了那小马驹很喜欢,偷偷拿了糕点喂它,还摸它,偷偷叫仆从骑在小马驹上,五爷知道后,把那小公子好一顿揍,直揍得那小公子鼻青脸肿嚎啕大哭。
  可五爷却还不放过他,瞧着漂亮无害的脸上是笑,凑过去对那小公子奶声奶气说:“疼不疼啊?”
  那小公子抽噎着:“疼,不要打我了。”
  五爷歪着头,桃花眼漂漂亮亮的,哼笑声:“那你好好记住这疼,再碰我的东西,可不止这疼了。”
  后来那小公子再没来过侯府。
  青川抬头见五爷还盯着他,明明脸在笑着,眼睛却阴沉沉的,他顺着五爷的意思,试探着说:“那……不给那李齐光药了?”
  实际他也弄不懂五爷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那李齐光的身体熬不住多久,甚至不过一个月,他就会静静死去,到时候陶娘子便成了寡妇,寡妇再嫁是很寻常的事情,五爷那时候再出现在陶娘子身边,顺理成章。
  为什么非要这样折腾呢?
  赵霁云又笑了一下,阴恻恻的,但他的语气却温吞吞地依然说:“李齐光得活着。”
  活着从陶禾衣心里连根拔除。
  死人永远会留下一个位置。
  赵霁云绝不允许。
  青川看着五爷说完这话上了马车,挠了挠头,他还是不明白,虽然五爷不止说过一次。
  那厢禾衣取来纸笔,不耽误时间,飞快地写下一封和离书,最后以一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结尾,她此刻反而平静,平静地写下名字,按下手印,并将和离书拿至床边。
  李齐光支撑着没有昏睡过去,将要与陶禾衣和离,他的脸色是另一种惨白,他一直闭着眼睛,当听到禾衣走近的声音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底湿润,到了此时,夫妻之间便是不必再多说什么,显得矫情,显得虚伪,显得没有意义。
  李齐光接过了笔,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名字,按下手印。
  禾衣拿起那和离书,红肿的眼睛笑了笑,温温婉婉:“李二爷,盼你往后康健欢喜。”
  等她拿着和离书给周春兰与李奎明签字画押,拿去官衙录入,她与李齐光便再无关系了。
  李齐光也哑着声音道:“陶娘子,盼你往后康健欢喜。”
  禾衣让麦黄收拾自己常用的东西,今日她便离开李家,嫁妆等物改日再请了车来拉走,自己则去了正房。
  周春兰看到禾衣手里的和离书时,焦躁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往日略显粗鄙的人这会儿却平和下来,她不会写字,只按了手印,一句话也不与禾衣多说,只问她:“药何时送来。”
  “周春兰!”李奎明重重喊了她一声。
  周春兰眼睛红肿着,却道:“既已是满足了那郎君的意,药早日送来,二郎等不了。”
  禾衣脸色白着,低声说:“今日应当就能送来。”等她去官衙录入和离一事。
  李奎明拿过和离书后,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会儿,便也签字画押,将和离书递还给禾衣时,他道:“李家欠你良多,禾娘,多谢你,若往后遇到事,可来书院寻老夫。”
  离开李家时,禾衣只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和首饰并琢玉的工具,她没回头,崴着脚朝门口走得急,余光看到许玉荷从厢房里出来,也无甚多余的心思去看。
  只是没走两步,她回头看向安静跟着她的麦黄,低着声儿道:“麦黄,你不用跟我走,回玉铺吧。”
  麦黄浑浑噩噩的,怎么都想不通娘子怎么就这样和二爷和离了,此刻听到娘子要丢下自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哽咽着牵住禾衣袖子,“娘子,我要一直跟着你,我不走。”
  禾衣今日已耗尽力气,此时浑浑噩噩,强撑着一口气站着,已是没半点气力安抚麦黄,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继续往外走。
  她怕赵霁云走了,怕他反悔,此时此刻她要讨好他,她必须讨好他。
  第60章 “十足伟岸,真男子是也。”
  跨出李家门槛,禾衣抬头,看到了马儿甩着尾巴,似是如它的主人一般不耐地跺着脚,青川拿了一把豆子在喂马,马车门紧紧闭着,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依然能察觉出那里面散发的压抑气息。
  但禾衣见了却松了口气,她偏头又对麦黄说:“一会儿你便和青川一起坐在外面。”
  麦黄心惶惶,她终于反应过来,娘子是要跟着赵公子走了。
  而赵公子是那恶人,拆散了二爷和娘子,拿二爷的病威胁娘子,她不能离开娘子,她抓紧了禾衣的袖子,道:“娘子,我和你一道进去。”
  禾衣摸了摸她的脸,只说:“听话。”
  麦黄心中酸楚,若是别的时候,她少不得要与娘子贫两句,再死皮赖脸跟着娘子,可今日她却不敢,不敢违了娘子的意。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难受得紧,只能点头听话。
  青川早就在主仆二人说话时将板凳放置在地上,禾衣低着头走过去,提起裙摆踩上去,再要往上爬时,车厢门被人重重推开,里面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
  禾衣盯着看了会儿,她垂下眼,这次实实地搭了上去,不像是从前为了避嫌一般一触即离。
  那手掌一下将她的手在掌心里裹紧了,下一瞬她便被猛拽了上去。
  “嘭——!”车门如之前那般重重关上。
  禾衣本就虚软无力,被赵霁云用力一拽,直接倒在他怀里,她的脸撞在他胸口,鼻子瞬间红了,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坐下,就被赵霁云搂着按在他腿上。
  赵霁云在马车里等得心火旺盛,郁气积胸,俊美的脸阴沉沉的,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却见她双目又染了水痕,胸口猛地起伏,再憋不住,轻笑一声:“陶禾衣,我说过什么?”
  禾衣摸着酸疼的鼻子,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说不出话来。
  当然也答不出什么话,赵霁云今日说的话可太多了,每一句都是令人天崩地裂,厌恶不堪。
  她看到赵霁云冷峻的脸色,低着头从荷包里取出折叠好的和离书,交到他手里。
  赵霁云眯了眼,冷不丁她这样亲昵讨好的举动,低下头就去看被她放在他掌心的东西。
  这么缓了两息的工夫,禾衣被撞疼了的鼻子也没那么酸疼了,她才是低垂着眉眼轻声开口:“这是和离书,我拿到了。”
  她实在还没能够圆润地讨好赵霁云,禾衣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她顿了顿,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你胸膛结实,方才我鼻子撞疼了。”
  这话不过是如实说的,只不过是很轻的语调,禾衣不想惹怒赵霁云,可赵霁云却觉得她轻柔的语调是在撒娇,羽毛一般的刮搔着他心口。
  赵霁云又笑了起来,自然当那李齐光已经翻了篇,和离了便是断了个干净,也没再看那和离书,随手放到一边,上京女郎和离当天就能去相会情郎,陶禾衣为什么不行?
  陶禾衣琢玉这般灵慧,自然不是愚昧之人。
  他郁气散去大半,笑得温温柔柔的,抓着禾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眼里都是笑意,低着声儿问:“如何结实了?”
  禾衣的目光却瞥向被他随意放在一旁的轻飘飘的那一纸和离书上。
  她想问是否一会儿就到官衙去录入,然后就能将灵药送去李家,但是她抬眼看到赵霁云此时眉眼笑弯了,心情又似乎好起来了的模样,便顿了顿。
  她此时疲惫不堪,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听他阴晴不定的话语,只任由他抓着她的手按在他胸口,依然顺着他如实回答:“很结实,男子阳刚之美,如玉石雕琢而成。”
  她的脸还苍白憔悴,眼睛还红着,说话声音很轻,赵霁云搂着她,笑着凑过去,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又按着她的手往下摸,定要让她好好感受李齐光没有的强健身体。
  禾衣没力气挣扎,也不想挣扎,忍着厌恶由着他去,大冬天快过年的时间,赵霁云依旧穿着单衣,隔着一层薄薄的绸缎,自然能清楚地摸到赵霁云腹部块垒分明的肌肉。
  她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缩了下手,极为不适这样强势的身躯。
  李齐光的身体是瘦弱的,薄薄的,没有危险,可赵霁云不一样,他的身躯滚烫,瞧着清瘦却这样强劲,隔着衣服都让禾衣觉得危险。
  赵霁云不满她的退避,捉着她的手又按了上去,慢吞吞摩挲着,眼眸还在笑,“如何?”
  李齐光可有我精壮有力?
  禾衣在腹中搜肠刮肚,才说出一句:“十足伟岸,真男子是也。”
  赵霁云便笑开了去,自觉她是将他和李齐光做了对比,知晓了什么样的男子才是真男子,他搂着禾衣看了看,伸手去摸她憔悴苍白的脸,含笑的声音温存下来,有几分蜜意的甜,“睡吧。”
  他开恩一般两个字落下,便按着禾衣的脑袋往他脖颈里靠,成了最贴心的情郎,与阴沉着脸阴阳怪气的模样不一样,也与在李家居高临下的模样不同。
  禾衣却无福消受这一份温存,她心里还念着李齐光的药。
  赵霁云不过是跟着李齐光接触了禾衣,私下里让暗卫盯着些,又怎会知道禾衣的性子不单单是瞧着的温婉恬静,更是犟种。
  她低垂着眉眼靠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似一直俯首看着她,眉眼含笑,春风得意,目中发亮,见她忽然抬头,便亲昵地凑了过去,“睡不着?”
  禾衣实在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亲昵,他呼出的热气都在她脸上,带着他身上的贵族郎君的香气,她的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抠着掌心,才是轻声说:“是否一会儿就去官衙将和离书录入呢?”她顿了顿,又唤了他一声,“五郎。”
  在禾衣看来,她问这话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要在官衙录入了和离书,那她与李齐光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可在赵霁云眼里,却是陶禾衣坐上马车后心里一直在想李齐光那个病秧子,她想办完他提出的要求好拿到救治李齐光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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