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29节
禾衣眼里不自禁落下泪,她低头抹了一下眼睛,忙站起身跟上去。
在赵家住了一个多月,其实禾衣对这里还是陌生的,她整日窝在含玉院,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
不过也无所谓,她此刻记不住眼中任何风景,两条腿只是在迈动着跟着青川,走过九曲回廊,又拐了几处月洞门,最后走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园子。
园子里有一片很大的池子,如今寒冬,池子里是枯槁的残荷,自成一派风景。
池子中央有一座凉亭,凉亭中坐着个人,穿着银灰色广袖深衣,头发半挽,在独酌,侧过来的半张脸,温润隽美。
禾衣心脏在一瞬间狂跳起来,紧张焦忧,她咬了咬唇,跟着青川上了小舟,在靠近的这短短几息时间里,她再次把想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一遍。
小舟停下,禾衣上了岸,青川重新划舟离开,而她稍顿过后,抬腿往凉亭走去。
她低垂着头,所以没瞧见赵霁云自她上岸便一直盯着他。
禾衣走到凉亭里,福了福礼,郑重道:“奴家见过赵公子。”
赵霁云看着她的眼神幽暗,却浅浅一笑,温温柔柔的,“陶娘子。”
禾衣听着他如往昔般温和的声音,心里稍稍松缓一些,她心中急迫,虽然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是先寒暄一番,可她早已是没有心神去说别的,开口便忍不住道:“赵公子,或许你知道我来寻你是为何事,二郎病重,徐州城最好的大夫束手无策,我知晓赵公子出身世族,法子多,或许有灵药可以救二郎,我今日,是为求药而来。”
赵霁云没想到她连寒暄都不愿多分出一分心神给他,但他垂着眼睛看着她此时无助的只能来求助他的模样,心头许久萦绕的阴翳便消散一些。
他轻轻一笑,盯着她看。
几日下来,她憔悴了许多,额上更是红彤彤,羸弱的样子弱柳扶风,偏又坚韧地站在那儿,如雨打过的清荷,依旧挺拔。
禾衣等了会儿,才听到赵霁云好听的声音:“你想求药,可以,但我也有想要的要从你这里拿。”
听到这般话,禾衣反倒松了口气,心中高兴起来,她很怕自己拿不出可以交易灵丹的东西,如今赵霁云既然说有,她自是愿意双手奉上,无论是什么。
禾衣婉柔的声音都轻快了一些,她克制着情绪,道:“赵公子,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第54章 赵霁云:“我不做人外室。”
天地间的声音仿佛在此刻都宁静了去,禾衣眼中露出迷茫来,怀疑自己是否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听岔了去?
一定是听岔了去,赵霁云那般光风霁月的温柔君子怎会说出这般狂悖之言?等这次给二郎求来了药,说什么也要好好酣睡一番,养一养精神了。
禾衣不知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赵霁云却知道,他看着她抬起头来,那般惊愕又迷茫地瞧着他,怯弱可怜又努力扬起笑来,轻柔柔地说:“赵公子,你刚刚说什么?许是我这几日没休息好,没听清。”
赵霁云看着她,终于不再忍耐,起身站起来,朝禾衣走过去。
他华贵的衣袍被风吹得轻柔,身上的香气笼罩住了禾衣,禾衣看着他渐渐靠近,竟是有些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视线,脸色更苍白了,“抱歉……”
“陶禾衣,我说,我要你。”赵霁云不许禾衣后退,伸手拽住她袖子,却皱了眉觉得这动作颇为小家子气,又顺着袖子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拽,按在她后腰上,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在她耳畔道。
他声音含着笑,依旧那般温柔,可是却让禾衣浑身虚软地打了个冷颤,她被惊到了,脑中万般想好的话此时都卡了壳,说不出来。
等回过神来,禾衣大冬天的冒出一身虚汗,抖着手去推赵霁云,可她本就一副疲惫不堪的身体,又被吓得虚软了去,哪里能推得动他?
她颤抖着唇瓣,张了张嘴,想装作听不懂这话是何意,可偏偏她已不是十三四岁不懂情爱的女郎,她是成亲二载的妇人,她慕恋李齐光多年,怎会听不懂这话是何意?
禾衣的脑子都浑浑噩噩了起来,她震惊,她不懂,震惊于赵霁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懂他一个世族娇贵的郎君怎会这样无礼?
她是李齐光之妻,是他挚交之妻,他怎能在李齐光病重之时如此、如此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赵公子,你别开玩笑了,快松开我。”禾衣惨白着脸,推不开他,喘了几口气后,才颤着声儿勉强说道。她想再给赵霁云一个机会,一个收回这话的机会,只要他收回了这话,她便当什么都没听到。
可赵霁云却不容她退避躲闪,他生了一张月华皎洁的脸,性子却最霸道,往日从没瞧上过别的女郎,难得瞧中一个,是必须拢在掌心。
他轻轻笑了一下,好奇道:“禾娘是哪句话听不懂将其当做了玩笑?”
禾娘……这个称呼是禾衣最亲近之人叫的,往日赵霁云只叫她嫂夫人,不……上回她请他来含玉院观玉时,他已经没有再叫她嫂夫人了。
禾衣的心猛地下坠,身上一阵阵发冷,茫然又不解,不解赵霁云图她什么?他这般身份,要什么女郎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觊觎友人之妻?
禾衣已经不能说服自己赵霁云是与李齐光一般光风霁月之人,她心里那个温良的赵霁云轰然倒塌了。
她想开口骂他无耻,想用力推开他,想抬起雕琢玉石的铁拳狠狠往他脸上砸去,但是,她不能。
她怎么能?
赵霁云有能救李齐光的灵药,她不能冲动。
禾衣胡乱跳动的心脏竭力平稳住,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赵公子可能说得再明白一些?”
赵霁云见她低垂着浓长的睫毛,沉静如昔,仿佛在心中权衡过利弊屈从了的模样,他心跳有一瞬快了一些,他喜欢女郎这样识时务,便含着笑说:“我要你和李齐光和离,心甘情愿与我好,我没有偷情的喜好,也不做人外室。”
和李齐光和离……没有偷情的喜好……不做人外室……
禾衣竟是看不懂赵霁云了,难道他现在所为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举吗?那后半句话,难道不是她该说的话吗?
像赵霁云这般世族公子偶然到了乡间得了趣儿自然是把玩一番,或是把人弄做外室逗一逗,过一段时日就丢开手去,这话怎么倒是他反过来与她说了?
他想玩一玩,有的是女郎陪他玩,哪怕是成了婚的,如钱娘子,玩过后,各自归位便是,贵族间听说就是这般。他现在却要叫女郎抛弃所有跟他玩,玩过后必然又要被他抛弃,到时女郎一无所有,下场凄惨。
他竟是提出这样的要求。
与李齐光和离分开,从此彻底沦为权贵随时可抛弃的玩物,这般的人生与死了又有什么不同?
禾衣不想如此作践自己,她宁愿陪着李齐光死,也不想这般没有尊严。
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活着才有希望。
摆在眼前的分明有一条是李齐光的生路,眼看就能被她抓住,她怎么能轻言放弃?
她说不出口,她难以拒绝,她的良心不能眼睁睁看着李齐光死,李齐光不仅是她慕恋的丈夫,更是小时将她从拐子手里救出的救命恩人。
禾衣的眼眶通红,整个人发着抖,她悲伤又绝望,她想,如果那次李齐光没有带赵霁云回家做客,是不是赵霁云不会有如此狂浪之举?
可她很快下了决心,轻颤着声问:“你的灵丹,可能治愈了二郎?”
赵霁云抿着唇笑,桃花目一弯,似有清水三千,俊美温润的郎君哄起人来有几分甜意:“你若遂了我,自然是能治愈了他,不管是何难疾。”
李齐光就是牵着陶禾衣的一根绳索,他从未想过让李齐光真的死,他得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陶禾衣要看着他娶妻生子,甚至参加科举,步入朝堂。
禾衣虚脱无力的身体被迫靠在他怀里,她脸色惨白,安静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说出第二句话:“灵丹,何时能送来?”
“等和离书签好,在官衙录入后。”赵霁云笑着低头捧起她的脸,却看到她满脸是泪,春水一般的眼眸里此刻死水一片,他怔了一下,心中忽的生出羞恼,“你在为李齐光哭?”
禾衣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实没有力气说话了。
她为李齐光哭,也为自己哭。
赵霁云却竟像是不懂,拧紧了眉,“李齐光家世比不上我,容貌比不上我,身体比不上我,你有何可为他哭的?不许再哭。”
第55章 他是个疯子
禾衣泪水糊了一脸,她被迫仰起头看着赵霁云,他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可她心里生不出一丝羞赧与喜爱,是,他是比李齐光家世好,是比李齐光俊美,更拥有李齐光没有的健康,可那又如何?
这世上比李齐光好的人千千万,难不成每一个她都要爱?她心里只装了一个李齐光而已。
李齐光品行端方,更是她小时救命恩人,她为什么不爱她?
可禾衣也不想在此时惹恼了赵霁云,既然已经决意给丈夫求药,那就做到底,不回头,也不能让赵霁云生出反悔之意。
至少……一切等李齐光身体好了再说。
或许她顺从了赵霁云,他反倒自觉没趣很快将她丢开了去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是女子,做不了俊杰,却能伏低做小做平庸之人,平庸无趣之人能很快令赵霁云这般的贵族郎君厌烦。
禾衣咬了咬唇,闭了闭眼,竭力克制住泪水,点头,“好。”她声音嘶哑。
赵霁云还阴沉着脸瞧着她,禾衣忍着心中厌恶,低下头,往他怀里靠去,用他衣襟擦了擦她满是泪水的脸,缓了缓情绪,才哽咽着说:“我与二郎二载夫妻,如今实难控制心情,让我哭这一回,以后不会了。”
她放柔了声调,有几分哄人的意味。
赵霁云心中不满,可他转念一想,若是陶禾衣能如此坦然投入他怀那也就不是她了,他忍着阴郁情绪,道:“只这一回。”
禾衣不吭声,闭紧了眼睛,如她所说,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赵霁云最是耐心,抱着禾衣任由她此刻发泄了情绪。
时下风气开放,女子和离改嫁之事多的是,世家贵族之中更是流行,贵族女郎们今日和夫郎过得不开心了,明日便和离改嫁,多是往高了嫁,回头见了前夫扬眉吐气。
陶禾衣离开李齐光和他好,自然也是往高处去,是扬眉吐气之举。
青川双手环胸靠在荷花池不远处的树旁,使劲抻了脑袋往那凉亭看去,自是看到自家五爷与陶娘子相拥的场景,立即笑开了,对身旁的金书道:“五爷可算是如愿了,往后总算是不必再折腾了。”
金书那张端丽的脸上却无甚表情,她看着不远处被五爷搂在怀里的陶禾衣,开口时语气难掩鄙夷:“任意哪家的女郎,莫说那些贵女,就是那平民,见了李齐光与五爷,谁又会选李齐光?那陶禾衣不过是做了一手表面功夫,欲擒故纵玩得好罢了,若不是她手段如此高超,从未有过情事的五爷又岂会这般迷她?”
青川听了这话却不舒服,五爷的有些事自然不会告诉金书一介侍女,只他们几个心腹和暗卫知晓。
他却是知道陶禾衣与李齐光的感情的,不是那虚情假意,而是温馨恩爱,不论怎般说,都是五爷横插了一腿进去,只这些却不能说给金书听,但他少不得要敲打一番她,他笑嘻嘻说:“你这话可万不能让五爷知道,小心他发落了你。”
不管以后,如今五爷对陶禾衣势在必得,五爷性子霸道护短,他自己可以欺负自己人,却不允许旁人来欺负。
金书却不以为然,皱眉道:“我从小伺候五爷,五爷知道我待他的好。”她是忠仆,五爷护短,又岂会为一个玩意儿恼了她?
青川皱眉,盯着她看了看,却是不再多说了,他竟是一时看不出金书是护主还是生了妒,总之,在五爷手里犯了事自有苦头吃。
金书见他不吭声,自觉有理,又说:“待五爷尝过情事,自然知道别的女子的好,那陶禾衣不过是个成了亲与人偷情的货色罢了。”
她越发刻薄起来,青川听不下去了,站直了身体,那讨喜的圆脸都透着股严肃,“金书,这话你与我说也就罢了,奉劝你一句,日后莫要再说。”
金书甚少见青川这般疾声厉色,秀丽脸庞露出些难堪来,却不以为然,五爷对他们这群伺候他时日久的人最是温柔宽容,她说的也不过是实话罢了。
不过她不与青川争这口头之快,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多说。
禾衣心中苦楚只敢稍作宣泄,她不敢耽误太多时间,自觉差不多了便推了推赵霁云,他没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垂着眼睛柔声说:“我想回去把和离书签了。”
赵霁云今日才光明正大抱到禾衣,不愿放她走,可他想了想,和离一事必须她亲手去办,并且此事日后绝无转圜之地才可。
禾衣见他不做声,仰起头来,“赵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