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3节

  “娘,我去书院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顾爹。”她将手里沾湿了的帕子塞回文惠娘手里,轻声道。
  第5章 竟是赵霁云!
  东篱书院不在城中,在城外山脚下,地处僻静,又临山傍水,是当初李奎明辞官后用所有积蓄买下的一处院子改建的,适合学子静心读书。
  城里到书院坐马车还得半个多时辰,陶禾衣回玉器铺时去得匆忙,身上穿的还是家中轻便的衣裙,还没带银两,所以带着麦黄又回了一趟家。
  刚推开门,却听到里面婆母埋怨的声音:“一天到晚摆弄个破玉器,连家都不顾了,我半月没回来,到处都是灰!”
  麦黄一下不高兴了,嘟着嘴却是没吭声,只转头看身旁的禾衣。
  禾衣不慌不忙的,抬腿跨进小院,朝周春兰的方向喊了声:“娘。”
  她声音轻柔柔的,却把灶房里检查各物件的周春兰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回身,瞪了一眼禾衣,“走路猫一般也不出个声,想把老娘吓死?”
  陶禾衣早就习惯婆母这般说话,她想到一会儿自己要出门,她必是要问的,若婆母知晓她是为了娘家事去寻夫君,必是要恼怒阻拦的。
  想到这,她决心瞒下这事,只轻轻道:“娘,我爹摔折了手,我回家一趟,灶上我给娘炖了鸡汤,一会儿娘别忘了喝。”
  周春兰拧了眉,盯着陶禾衣不满道:“你爹摔折了手,自有你娘照顾,你一个出嫁女,回去作甚?”
  却说周春兰村妇出身,虽如今做上院长夫人在外很有几分面子,也会摆出和善温和的模样,可面对禾衣,总是回归本性,虽心不坏,但有些泼辣计较,对她有些挑剔,自觉二郎若是身子好些,根本不会娶了这玉器铺的女儿,也就生得好了些,想来生的孩子定是长得好的。
  可她盼着能有个粉雕玉琢的金孙,却两年了这陶禾衣连只蛋都没生出来。
  这回她去山上为儿子祈福,忍不住便叫大师算了一卦,算的便是儿子什么时候能有子嗣。
  结果卦象却是下下卦。她问大师,大师说她儿子一生难有子嗣,她气得要命,如今儿子身子渐好,怎会难有子嗣呢?
  她怀疑是陶禾衣的缘故,便又算了一卦,问的是陶禾衣的子嗣如何,却算出来上上卦,周春兰就不懂了,问大师,大师说卦象对应的有缘人一生子嗣丰隆,有三子一女,且红鸾星旺,前半生坎坷,余生皆美满。
  听到这,周春兰先是高兴坏了,后转念一想,不对啊,儿子难有子嗣,怎儿媳却有三子一女?她一下板了脸,自是想到儿媳偷人生子给儿子戴铁绿帽,当下又要算两人姻缘卦。
  大师阅历丰富,见过的事多了,自是察觉出什么来,不愿手里惹上业障,第三次算卦凑巧是个上卦,他便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道这卦象所显的二人姻缘美满,佳偶天成。
  如此,周春兰才又笑开了,虽还是想着前两回卦象心里有疙瘩,但只念着回去便要给儿媳炖药汤。
  是以,她没瞧见在她走后,大师轻叹一声:“卦象是没错,但那只是前一段缘而已。”
  这会儿听到陶禾衣要回娘家,周春兰心里就不满了,不等她说话,便又道:“我已经给你熬上药汤了,包生儿子的,一会儿得趁热喝。”
  陶禾衣心中焦灼,可她面上依旧温温柔柔的,上前几步笑着对周春兰道:“娘,那劳烦你晚点熬煮,我晚些回来再喝,先前我让我爹给你雕了一枚簪子,牡丹花形的,极是衬你,正好取回来,而且我听说皮货铺子有新进的皮子,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厚实些的貂皮,给二郎缝件披风。”
  她声音也轻轻柔柔的,有耐心地哄着人,从不多逞口舌争辩。
  周春兰虽各种看不上禾衣,可偏就吃软不吃硬,禾衣哄上一哄,也能松了嘴,且若是遇到对儿子好的事,再怎么都是好说话的。
  她皱紧了眉头,嘟囔一声:“算了,反正我说话是没什么用。”
  陶禾衣又说了两句软话,便回屋披上斗篷,又拿了荷包,想了想还从嫁妆箱子里取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以防不时之需。
  带着麦黄出门后,两人赶到街上的车行租了一辆骡车,这便往城外赶去。
  禾衣去过东篱书院,只公爹为人肃严,不许女眷在书院逗留太久以免影响学生读书,李齐光身为院长之子以身作则,所以她去的次数少,往往也是送了东西说几句话就走,正经没进去过两回。
  想起李齐光早上说的,今日有大儒在书院讲学,禾衣心中对丈夫愧疚,怕是要扰了他读书了。
  “啪嗒——!”骡车忽然震荡一下,往前倾斜,心神不宁的禾衣一下往前滑落,麦黄一把抓住她,她回过神来稳住身形,推开车门问外边的车夫:“老伯,怎么了?”
  车夫是个老汉,这会儿已经从车辕下来,他正站在侧边检查,愁眉苦脸道:“车轮卡进下边的坑里,车轴也断了,娘子,这车赶不了了。”
  麦黄一听就急了,她指着外边的冰天雪地道:“你瞧瞧外边的雪,如今才走了一半路,你可叫我们娘子怎办?往回走不是,往前走也不是!咱们离开车行时娘子分明问询过是否检查过车马!”
  车夫也是懊恼和疑惑:“确实检查过,没得问题的,这雪天地上覆了一层雪,不知这儿有个坑,轮子陷进去这才断了车轴。”
  陶禾衣看看前面被雪覆盖着的路,轻蹙眉头问:“车轴可以修得好吗?”
  车夫叹气:“从中间断的,断了个彻底,没法修,得重新换一根,我得拆了骡子骑回城里,去取车轴过来。”
  陶禾衣默然半晌,从骡车里下来。
  麦黄一张小黑脸气鼓鼓的,“娘子,要不你在车里等着,我脚程快,跑着去书院。”
  陶禾衣哪里会让麦黄一个孩子在冰天雪地里跑,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一时不知怎么办了,坏事好像一窝蜂地来了,叫人措手不及。
  “娘子,前面好像有马车驶来!”麦黄忽然惊喜道。
  陶禾衣抬头,果真瞧见前面一辆马车从雪中路上缓缓驶来,她心里也是一喜,拉着麦黄到路边,又忍不住朝马车方向前行了几步,心里盼着马车主人能施以援手,她又庆幸出门前带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马车上的车夫自然瞧见了堵在路中间的骡车,稍靠近了些后拉了缰绳,马车停下,车夫偏头对车里的人说了什么,不多时马车门打开,褒衣博带的年青男子从车上下来。
  陶禾衣带着麦黄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时,见那年青男子也抬起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她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忍不住抿出个浅笑来,那是松了口气的神色,竟是赵霁云!
  禾衣心道,赵霁云与丈夫是脾气相投的友人,请他帮上一帮送她去书院定算不上过分,若不然,她还能给了银钱租用马车。
  第6章 合在了赵霁云掌心之上
  女子披着件黑色斗篷,兜帽将巴掌大的脸遮去一半,只露出白玉般的下巴,她抬手轻轻摘下兜帽摘下来,露出灵秀的五官,垂着眼福了一礼,“赵公子。”
  赵霁云似也是怔愣一番,随即唇角上扬,笑如三月春风,温润斯文,他忙朝陶禾衣回以一礼。
  禾衣不等他问,起身时三言两语简单说道:“赵公子,我原是想去书院寻夫君,不承想车轴断裂,前进后退不得。不知赵公子可能相助,马车借我一用?”
  她的声音清亮婉柔,分寸拿捏得极好,不远不近。
  赵霁云却是没有立即应下,脸上露出稍稍疑惑来,低声道:“李兄莫不是没有告诉嫂夫人他今日去听大儒讲学?”
  禾衣奇怪,听讲学便听讲学了,横竖在书院之中,为何赵霁云这般说?她没应声,抬起一双眼朝他看去,虽不说话,却是盼他解惑。
  赵霁云语气温柔:“离书院百里外有一处温泉山庄,天气寒凉,大儒提议去那温酒畅聊,李夫子昨日便带着众多学子一同前往,李兄近日身子颇好,便也去了。”
  陶禾衣愣住了,脸上立即满是忧色,忧夫君的身子昨日这般赶路可还好?
  百里……寻常时候马车要四五个时辰,这般冰天雪地,时间至少六七个时辰,这会儿赶过去,也已是夜深时刻。
  夜里更寒凉,她不可能让夫君夜晚与她一道赶路,也就是说这一遭去了,最快明日傍晚才回。
  禾衣当机立断不去书院了,打算回家中将所有嫁妆银取出来,她有五百嫁妆银,不知可否去求一求那人家,将弟弟从牢狱中捞出来,若实在捞不出,便……用这银钱先打点一番,让弟弟少受些折磨,其次便是见到弟弟细细询问一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缓一缓,再等夫君回来做打算。
  “嫂夫人可是遇上了难事?”赵霁云清润的声音在旁轻轻响起。
  禾衣虽然出身商户,可身为家中长女,是顶的起事的,也读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自然知晓男女之间交往的分寸,虽赵霁云是李齐光的好友,可她也不能平白无故拿自己家事去说与人家听,这与对方又有何干呢?
  她摇了摇头,红润的唇却是说出清泠泠的两个字:“不曾。”
  赵霁云看着她,垂下眼睛,默然一瞬,很快轻轻笑着说:“是赵某唐突了。”
  陶禾衣有一瞬间觉得他的语气古怪,可抬头时,见到的依然是微微弯起的桃花目,赵霁云笑起来时斯文温润,很是柔和,她便觉得许是自己方才语气冷了一些,对方也是好意,想了想,又轻声说了句:“不过一些家中琐事。”
  读过诗书之人自然知晓他人家中之事不便与不相干的人说,赵霁云又算陶禾衣什么人呢?
  不过是一个见过一面的丈夫的友人而已。
  “既如此,那赵某送嫂夫人回城?”赵霁云点头,也不再追问,温声询问。
  陶禾衣福礼道谢,十分客气:“多谢赵公子。”
  赵霁云侧过身,请陶禾衣先上马车。
  陶禾衣走到马车旁,却是愣了一下,赵霁云的马车显然不是车马行那种简陋的骡车或者马车,这马车高大,不是寻常可以踩着上去的,至少她身为女子穿着裙子极为不便。
  “青川。”愣神间,只听赵霁云轻唤了一声,禾衣立马想到豪贵们的用人凳,忙要阻止,却见那面容圆润活泼车夫在车辕下抽出一只倒扣的板凳放在禾衣脚下。
  赵霁云似乎料到禾衣在想什么,又轻轻笑了一下,禾衣也似乎知晓他在笑什么,脸色赧红,兀自踩着小板凳上去。
  只是尽管有了小板凳,这马车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高,麦黄个子矮小,在旁使劲踮起脚尖抻着手想搀扶,却是姿势别扭。
  旁边默默伸出只手恰到好处解了主仆两燃眉之急。陶禾衣默然看一眼,此时不宜矫情,手轻轻在赵霁云手腕上一搭,借力踏上去,便松开,一触即离。
  赵霁云想随之上去,但小丫鬟麦黄显然没有眼色,抢着就上了马车,她虽个子小,但她小丫鬟不讲究什么仪态,踩上板凳就上去了,禾衣在里面刚整理好裙摆坐下,麦黄就挤在她身旁坐下了。
  禾衣见此无奈一笑,等赵霁云上来,略窘迫地与他低声道:“抱歉,我的丫鬟失礼了。”
  赵霁云温声道:“无碍,马车内厢很大。”这一句又带着浅浅的笑意。
  禾衣越发觉得赵霁云与丈夫有些相似,同样豁朗温和,偶尔爱说几句恰到好处的玩笑话,在马车里与陌生男子共处的紧张也消散了一些。
  麦黄挤在陶禾衣身边,却是在偷偷打量赵霁云,赵霁云朝他温和一笑,她小黑脸上难得也有些羞红。
  马车重新驶动,车内陷入寂静,禾衣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只等着回城内。
  赵霁云谦谦君子,倒也没再出声,两人恪守着距离,一路就这么回了城。
  过了城禾衣就想下车了,可赵霁云叹了口气,笑得有些无奈:“嫂夫人,赵某总不能将你在此处放下,这叫我日后见了李兄都是无脸面了。”
  陶禾衣知晓赵霁云定是会直接送她回家,她只是想回一趟玉器铺。如今他这么说了,她只好按耐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道:“多谢。”
  回李家则必会路过陶家玉铺,陶禾衣心里念着爹娘,忍不住侧过身推开车窗往外瞧去,却远远的恰好瞧见一帮子帮闲做派的人拎着木棍正围堵在陶家玉铺前打砸!
  她一下在车里坐不住了,“停车!”
  赵霁云见她这般忧急,立时叫车夫停车,趁着这功夫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
  禾衣等不了什么板凳不板凳,推开车门就要跳下去,却被赵霁云拉住袖子,他低声道:“莫慌。”说罢,他弯着腰先下去,随即站在车旁,再次朝禾衣伸手。
  这次禾衣再不讲究那些虚的距离之类,她着急下去,抬手实实地搭上他的手腕。
  但不知是不是她慌乱之中搭错了,竟是掌心向下,合在了赵霁云掌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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