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秦弘没有教训儿子,他只是坐在床边看了铮哥儿一会儿,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铮哥儿:“……”
秦弘摸着儿子的脸,苦笑道:“父王今日才明白,先帝离开前再三警告你叔祖父与邓坤兄弟的苦心。”
铮哥儿微微地颤抖起来。
秦弘似是没有察觉,继续道:“先帝都未能拦住他们往死路走,你要是还怨恨皇姑姑,父王也无可奈何,父王只希望你多些耐心,等父王跟你母妃都走了你再动手,免得我们俩白发人送黑发人。”
论情分,王叔曾经无数次将妹妹举在头顶,妹妹也曾无数次笑盈盈地逗弄铮哥儿这个小侄儿。
可那又如何,妹妹能果断地杀了王叔,将来也能杀了自寻死路的侄儿。
秦弘自知没用,姐姐弟弟他都管不了,儿子长时间目睹着他的懦弱,更不会听他的。
秦弘只能这般交待儿子了。
铮哥儿连父王的巴掌都不怕,却被父王流着泪的轻声话语吓哭了,一头扑到父王怀里,发誓自己以后会对皇姑姑忠心耿耿,再不敢存任何不敬之心。
秦弘闭上眼睛,在儿子脑顶道:“父王只庆幸你还小,那边还没算计到你头上。”
如果王叔与秦梁再有几年的耐心,直接绕过他与大姐来拉拢铮哥儿,铮哥儿肯定会上当的。
“你啊,好自为之吧。”
敬王府。
秦炳的左臂挨了雍王一刀,都快见骨头了,孟瑶喊了府里的郎中过来重新为他包扎上药。
忙完了,夫妻俩并肩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孟瑶改成躺在外侧,枕着秦炳完好的右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胸膛,后怕道:“幸好大姐没听秦梁的,不然傅魁真从背后偷袭你,你未必躲得开。”
单打独斗傅魁是秦炳的手下败将,但傅魁突然从背后一匕首刺进秦炳的后心,秦炳还能活?
换个时候,秦炳一定会讽刺傅魁几句,诸如傅魁偷袭他也不会成功之类,但今晚他没有心情,既恨王叔不做人,又为王叔的死而痛心。论起来,他是姐弟五个里与王叔相处时间最长的,小时候父皇去外面打仗,是王叔指点他武艺,长大了,大哥三弟都不爱喝酒,秦炳常去跟王叔、秦梁喝。
他沉默太久,孟瑶抬头看看,居然在秦炳脸上看到了一串泪!
孟瑶难以置信地坐了起来:“你,你还心疼雍王不成?”
秦炳哽着嗓子道:“那毕竟是我二叔!”
孟瑶轻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是你二叔,还是一个要杀你的二叔!不提他还想要皇上的命,只说咱们家,你好好想想,你真死了,我跟盈儿、镇哥儿会是什么下场!”
常常喝酒就是叔侄情深了?分明是雍王一边拉着二侄子喝酒,一边在算计着二侄子一家的命!
秦炳的心痛就被媳妇这一巴掌扇没了。
孟瑶又踹了他一脚,跑去找女儿睡了,丈夫还心疼仇人呢,不需要她安慰,倒是女儿亲眼目睹雍王之死可能受了惊吓,需要娘亲的陪伴。
咸王府。
素来好吃好睡的秦仁夫妻今晚也睡不着了,秦仁直接靠在床头坐着,一脸的沉重。
严真真很少看到这样的丈夫,就连先帝驾崩,秦仁也只是伤心落泪,没这么严肃过。
严真真挨着他靠着,拉着他的手问:“想什么呢?”
秦仁看眼妻子,垂眸道:“想我这二十多年有多混账。”
连大姐都为妹妹分了忧立了功,他却只能被大哥推到母后等妇孺文臣身边,只能远远地看着王叔恶鬼一样杀向妹妹,如果他小时候没有偷懒耍滑,如果他也学得一身好武艺,他便也能像二哥一样护在妹妹身前。
王叔伪造的遗诏里说了,要诛杀妹妹与母后,他只是顺带的。
父皇册立妹妹为皇太女,他没帮上半点忙,妹妹镇压造反护住了一家人的命,他做哥哥的也没出上半点力。
这一年朝中安稳,妹妹的皇帝也做得颇为顺当,秦仁每日在礼部担着闲差,颇为自得,却未察觉有人在谋算妹妹的皇位与性命。
今日王叔一党是败了,明日会不会冒出别的人?难道他要一直做个好吃懒做的废物王爷吗?
秦仁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你说,我去哪里当差更能为妹妹分忧?”秦仁自己在思索,顺口问了妻子一句。
他武艺一般般,书读得还行,不敢说一定能中进士,考个举人没问题,先跟妹妹讨个实差历练历练,将来总有立功的时候。
严真真不知道丈夫这份志气能持续多久,但他有这个心,严真真还是很欣慰的。
“挑个时候问问皇上吧,皇上肯定清楚你的长处。”
第168章 全文完
帝驾还没从皇陵回来, 随着薛业带兵包抄了雍王府、定国公府等府邸,整个京城的民声再次沸腾起来, 到了次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是“雍王弑君不成当场伏诛”、“定国公兄弟造反被擒”、“皇上发兵血洗北营五千叛军”等字眼。
无论百姓如何议论,庆阳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新的国事上,自有御史台、大理寺负责彻查雍王谋反一案。
尽管永康已经在皇上与文武百官的面前陈述了秦梁试图拉拢她的整个过程,她与驸马傅魁以及曾去雍王府探望邓氏的秦弘三对儿王爷夫妻都得再去御史台走一趟,秦弘等人到场讲清楚经过就行了,永康多带了一样证物。
当日黄昏,聂鏊便把四姐弟夫妻的证词以及永康的证物呈递到了圣前。
庆阳简单看过几份证词,最后拿起秦梁收买永康用的五十万两银票,想到大姐当年因为受贿几万两银子被父皇两番痛斥都写进了本朝史书, 庆阳由衷地笑了,朝聂鏊这位老臣道:“朕的长姐虽然贪财,在大是大非上却没有辜负父皇的临终教导, 父皇在天有灵, 定会十分欣慰。”
大姐犯错, 父皇同样会面上无光,反之,大姐立了功,也能弥补父皇因为大姐而受损的那部分英名。
当然, 父皇可能无从知晓人间事, 知晓了也不在意,但庆阳很欣慰大姐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她这边。
庆阳不怕来自亲友的背叛,可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她一直都很珍惜这份手足之情。
聂鏊眼中的皇上露出了一个在幼时的小公主脸上常见的灿烂笑容,换成刚进京赶考的新科进士们, 看到这样的天庆帝可能会被帝王的美貌蛊惑,亦或因此把天庆帝当成一个普通的美人看轻,可聂鏊心中清楚,皇上是念着与他十几年的同朝情分,才愿意跟他聊几句闲话。
聂鏊或许反对过先帝册立皇太女,但小公主的才干有目共睹,聂鏊从未因为小公主的女儿身而轻视对方,当小公主变成天庆帝,当天庆帝亲手刺下那了结雍王性命的一剑,聂鏊先是震惊,随即便是释然,还是先帝最了解皇上啊,他与严锡正都瞎操了一场心,如此帝王,何愁朝堂不稳?
“臣以为,大公主对皇上忠心不二,除了大公主恪守先帝的教诲,也是因为大公主早已被皇上的文韬武略所折服,深知皇上才是天命所归的大齐第二代明君,所以才不会被秦梁的挑拨之词蒙蔽。”
以刚正扬名朝野的聂鏊绝非阿谀奉承之人,他说的全是大实话,一个曾做出贪财受贿之举的大公主岂会是愚忠之人?聪明人或自以为聪明者的每个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皇上是靠先帝单纯的偏爱才继位的,如果前太子安王足以胜任皇位,大公主真能抵抗秦梁的游说吗?
庆阳明白聂鏊的意思,也明白人至察则无徒,大姐能抵抗住五十万两银票以及扶植亲弟弟篡位的巨大利益而投靠她,已经足以取悦于她。
二月初八,御史台、大理寺与负责彻查北营叛党的张玠三位京营统领正式结案,雍王、秦梁平时虽然拉拢了一帮官员来往密切,但谋反一事秦梁只告知了少数几位心腹,包括邓坤邓泰兄弟以及北营的几位武官,连雍王妃邓氏都被蒙在鼓里,秦梁只用一句“这样对咱们全家都好”就让邓氏甘愿把自己折腾出风寒重症了。
对于北营那些没有参与这场谋反却与雍王父子交情匪浅的武官们,庆阳没有直接罢免他们,而是命兵部通过文武考核重新从北营的四万五千多人中按照才干选官,只要那些雍王提拔的旧官有本事,庆阳还是会继续用他们,没本事的自该让贤,当然,北营的正副统领是庆阳钦定的,正统领为原来的御前军统领薛业,副统领是冀州总兵郭彦卿的长子郭骋。
承袭了济宁侯爵位的李裕长子李行远,被庆阳从孝中拉了出来升任御前军统领。
李行远今年三十六岁,二十多岁时被先帝派去边军历练,身形一直都保持得不错,虽然比张肃、秦炳等武将要胖一些,却也没像他年纪越大越懈怠的父亲或游手好闲的三弟李孚远长成一个会被顽童指指点点笑话的大胖子,又才经历过父亲的去世,瘦了一圈的李行远便更拿得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