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兴武帝猜了几样都没猜对,直接跟着女儿来到书房,就见书桌上乱糟糟摆了好几张纸,每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间都有一片片涂改痕迹,兴武帝拿起来看,看明白后就愣住了,女儿算的竟然是邓冲带兵讨伐骠国耗费的粮草与军饷。
庆阳将最清晰的那张拿给父皇过目:“一个月大概五万石粮草,对吗?”
兴武帝下个月就要下旨让邓冲发兵了,粮草军饷这些早就估算过,赞许道:“差不多,朕的麟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庆阳让父皇坐下,她坐在旁边,更忧心此战是否顺利:“前朝两百多年,与骠国时战时和,但无论胜负都会因骠国的瘴气折兵一两成。邓冲在中原从无败仗,却从未踏入过骠国境内,父皇不怕他出征失利吗?”
兴武帝闻言,看向旁边一面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套刚修完的前朝史书。
兴武帝指指那些史书,问:“麟儿都看过了?”
庆阳:“先挑与骠国的战事看的,父皇肯定也看过了吧?”
兴武帝叹道:“父皇哪有时间看啊。”
庆阳:“……都要发兵了,父皇还有闲情戏弄我。”
骗不过女儿,兴武帝立即又笑了出来,安抚女儿道:“云州副总兵耿岳也是前朝老将,曾两次出征骠国,这次伐骠的路线、时机、后勤调运都是他督管,有他在,邓冲只管打仗就行,且朕会告诉邓冲,此战只要能迫使骠国主动议和乞降便是大捷,无需恋战。骠国那地方前面几朝都没法治理,咱们要它也无用,震慑得他们不敢再来进犯就够了。”
大齐不会主动去打骠国,但骠国以为大齐好欺负总来挑衅,大齐就得发兵以扬国威。
庆阳既恨骠国之前的进犯,又心疼大齐的将士与军饷,父皇开国十五年了,前面四年忙着统一江山,国库因为战事始终空虚,一统后要减免田赋让各地尽快休养生息,国库勉强收支持平,再加上修长城、造战船、开渠道等耗费以及最重要的养兵军饷,国库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这一战顺利的话,总耗资约莫一百八十万两,若不顺利……
庆阳不愿再想。
兴武帝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意气自如地道:“不怕,有父皇在呢。麟儿记住,该打的仗再难也要打,父皇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看将士们的,一战不成还可以厉兵秣马准备第二战,只要国力允许又有能征之兵将,咱们打谁都不必怯战。”
庆阳看着父皇平静又深邃的眼睛,因为战事临近而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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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
十月上旬,兴武帝的发兵旨意抵达前,张肃先收到了今年三皇子送来的第三封信。
信是三皇子中秋后写的,三皇子先讲了他被皇上赐婚后的震惊与来自小公主的调侃,再感慨大家都长大了,猜测张肃回京后肯定也会被国公夫妻安排一门婚事,不知张肃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等等。
后面三皇子又为他的伐骠之战忧心起来,并解释了那一大袋灰扑扑的香包的来历:小公主叫人配好的,里面掺杂了艾叶、白芷、石菖蒲等药草,可驱除瘴气。
张肃打开袋子,数了数,里面一共有五十个巴掌大的小香包,信上交代让他三日换一包佩戴。
其实军营为每个士兵都配置了类似的香包,只是数量没这么多而已,将领们的自然够用,而且母亲、大嫂也分别为他与大哥准备了许多香包,多到兄弟俩把之前领的份例都分了出去。
但张肃还是拿出一个香包,放在面前闻了很久。
第85章
各朝往返骠国与中原两地的商旅、使臣或是出征将士都证实了一件事:每年五月到九月的骠国湿热多雨, 道路泥泞、蚊虫泛滥、瘴气弥漫不适合作战,而十月到次年四月则少雨干旱, 适合军队出征。大体如此,当然也有气候较为异常的年头,正如中原也偶有洪涝或旱灾之年。
邓冲来云州做总兵就是为了讨伐骠国,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与副总兵耿岳、云州刺史分头忙碌着,或练兵或调运战马粮草督造战船或查探骠国敌情与节气变化,一步一步可谓紧锣密鼓力求知己知彼,因此,当十月中旬兴武帝终于送来发兵的旨意,早已整军待发的邓冲、耿岳立即兵分两路朝骠国挺进。
云州这边一共七万兵力,留下一万戍边防着骠军偷袭, 邓冲率领三万步骑兵沿着西北陆路朝骠国国都瓦城进军,副总兵耿岳带两万步军一万水师沿着东南水路朝瓦城进军,按照计划, 两路大军将在除夕前后于瓦城北面重镇新城合兵。
骠国士兵体型矮小, 单兵战力本就不如云州兵, 以前全靠小股兵马偷袭,抢掠云州边地百姓与钱粮后再迅速撤兵,倚仗山林地势以及他们早已习惯的瘴气抵抗云州军。傅道年初任云州总兵时还经常派兵追击,后来就因为奔波无功、将士染病等原因懈怠了, 骠国美人的枕头风一吹, 他对骠国的侵扰越发纵容,使得骠国将士对云州军都存了轻视之心。
然后他们就等来了新任总兵邓冲。
如果说傅道年是一头逐渐被骠国滋扰得无奈又犯懒的狮子,邓冲就是一头刚刚发现自家地盘被侵袭的猛虎,他连京城的皇帝王爷都敢称兄道弟,连张玠、孟极等开国名将都不放在眼里, 岂能纵容区区骠国跑到自家地盘撒野?
是,大齐是兴武帝的,但兴武帝是他的好兄弟,这江山又是他帮着好兄弟打下来的,外人来侵略兄弟的地盘,就等于侵略他的地盘!
邓冲携着熊熊怒火而来,他的这支兵马便也都被大将军的怒火感染,成了一支虎狼之师,就连那些本性懒散的小兵们也不得不如狼似虎起来,免得被大将军盯上挨鞭子。
邓冲大军所到之处,骠兵溃败而逃,地方官员被掳,府衙尽焚于大火之中。
几场败仗下来,骠兵自知战力不敌云州军,一路坚壁清野,放弃村镇全部躲进营地以守代防。
然而邓冲大军士气正盛,在损失小部分兵力后依然势如破竹地按计划抵达了新城之外。
新城往南百里就是骠国都城瓦城,所以骠国皇帝提前调集了五万兵马到新城抵御大齐军队。
邓冲这边却只有一万五的兵力了,少掉的一万五,八千负责后勤,五千部署在夺下的各处营地提防被骠军截断后路与粮道,然后有九百多人伤亡,一千余人因瘴疫而死。
大军在新城十里外安营扎寨。
帅帐刚刚搭好,邓冲就迫不及待地进去了,扫眼沿着大帐边角撒药粉的亲兵,瞪着跟进来的几个将领道:“耿岳的兵马到哪了,有消息没?”
“回大将军,据哨兵来报,耿将军正率水师与骠国水师交战力争打通水路,张坚率领的一万步军预计三日后能到。”
提到跟在耿岳身边的张坚,邓冲看向一直跟着他的张肃,离京时还如文人一般白皙清俊的张家三郎,如今已经年满二十,在军营跟着云州军一起操练了一年半,又风吹日晒随大军奔波千里来到骠国腹地,再白的脸也晒黑了一层,可这样的张肃更像一个武将了,身穿战甲,不怒自威。
想到这一路张肃杀敌时的勇而无畏,邓冲看他顺眼多了,所以只是简单抱怨了下张坚的速度,没有多说什么。
打开水壶猛灌了几口水,邓冲交待道:“吃过午饭都赶紧睡觉,咱们人少,晚上骠国一定会来袭营。”
如果骠国有三倍他们的兵力都不敢出来野战,那也太孙子了!
几位将领都听他的,无人反对。
寡言少语的张肃这才道:“大将军能料到骠国会来夜袭,骠国主将也能猜到我们肯定会有所提防,那么与其给我军时间养精蓄锐,他们不如趁我军休整时马上袭营,左右都是靠兵力取胜。”
邓冲瞪他几眼,嘴上却道:“有道理,这样,除了扎寨的将士们,其他人都躲到营帐里吃身上的干粮,吃完也不许睡,弓箭大刀全都放在身边等着,等他们吃完了再让伙夫军架锅烧火,光烧水就行了,反正也是冒烟给骠国探子看。”
私底下看不顺眼那是私底下,打仗的时候邓冲不会犯糊涂。
众将分头去安排,弓箭手全都藏在靠近营寨南边的营帐里,步兵在中间,骑兵藏在两侧。
等将士们啃完干粮又歇了两刻钟,伙夫军那边才开始烧火。
炊烟袅袅升起,骠国探子立即折返去报告主将。
骠国主将点出一万骑兵两万步兵,他就不信了,两倍的吃饱喝足的将士还打不过又饿又累的齐军!
于是,一万骠国骑兵跑在前面负责冲散齐国的营寨,两万步兵随后准备厮杀,然而骠国的战马刚刚靠近齐国的营寨,埋伏好的第一波齐国弓箭手就射出去一片箭雨,跟着是第二波第三波,与此同时,两千齐国骑兵从两侧冲出大营,直奔骠国的两万步兵。
一个多时辰的厮杀后,齐国以三千兵力的损失留下了近两万的骠兵尸体,光邓冲一人就砍杀了百余人,若非张肃等人拦着,邓冲都要追杀到新城城门下了,但一身浴血手持长刀策马而来的齐国大将军还是把新城城墙上的骠国主将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