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樊钟:“这算什么,要不是臣走不开,臣都想亲自去保护殿下。”
庆阳仰头瞅瞅他的虎背熊腰,笑道:“真能挑走樊统领的话,那我只带樊统领一人足矣,哪里还需要用十六个禁卫。”
樊钟一个没忍住,长长的宫道上就响起了他洪亮的笑声。
到了禁卫司,一排排身姿挺拔健硕的禁卫果然已经站好了,按照年纪分别站成一列,从十七岁到三十六岁,一共二十列。这些禁卫要么是四大营里挑选出来的翘楚,要么是历年武科举选出来的武进士们,个个武艺超群。
庆阳带着樊钟走上演武台,先讲明她选人的规矩,再围着禁卫们的列阵走动起来,脚步并不慢,视线逐个扫过每个禁卫的脸,最后在最外面的一圈挑了二十岁以下的八人,三十岁以上的八人。等下个月挑的时候,这十六人就不用再来待选了。
翌日晌午,庆阳未时两刻左右来到东华门外,十六个侍卫身穿布衣常服已经等在了这里。
庆阳并未多看,由解玉扶着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停到了京兆尹的府衙前,因为是第一次来,庆阳亮出腰牌,等着京兆尹曾伯益来接她。
曾伯益得知庆阳公主带了十六个威风凛凛的侍卫,又惊又疑,丢下手头的文书疾步赶了出来,停下脚步刚要行礼,身穿布衣的小公主提前做了个免礼的手势,笑着对他道:“曾大人无需多礼,我只是过来看看京兆尹的官员们都在忙什么,你与诸位官员照常当差就可,不必特别招待我。”
说完,庆阳让解玉将腰牌递给曾伯益过目。
曾伯益简单看过便恭恭敬敬地还了回来,心中了然,小公主不能去前朝了,于是改来了宫外。
因为从别的官员那里听说过小公主聪慧懂事,最多在官员闲着时请教些问题,曾伯益放心地将小公主迎了进来。
曾伯益刚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前年才从地方提拔上来,庆阳见他气度儒雅,待她谦恭又不刻意逢迎讨好,更没有严锡正、聂鏊那种明显的不满抗拒,庆阳很是满意。
曾伯益显然也不是个多嘴的人,直到九月十五小公主又来了一回,严锡正居然才因为哪个京兆尹小官透出去的消息听说了此事。
严锡正立即去求见兴武帝。
兴武帝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道:“这事朕也是被麟儿钻了空子,具体怎么回事你去问太子吧。”
严锡正分辨不出皇上这态度是真是假,去御史台找太子。
政事上秦弘没有自信,在这些重臣们面前十分谦恭,但妹妹的腰牌是他帮忙求来的,秦弘便毫不退缩地给妹妹撑了一回腰:“我愿意哄她开心,左相要怪就怪我,不必苛责妹妹。”
严锡正:“……”
闻讯而来的聂鏊:“……”
皇家的小公主,皇上与太子都愿意纵着,再加上小公主在前朝时并未惹出乱子,两位重臣还能如何?
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九,晌午一起回寝宫的路上,因为妹妹下午学琴画不去演武堂,黄昏张肃也将直接出宫回府,秦仁提前问道:“妹妹明日出宫吗?要我们陪吗?”
庆阳在三哥眼里看到了期待,但她分不清三哥在期待睡懒觉,还是期待陪她出宫。
“三哥想去吗?”
秦仁连连点头。
庆阳:“那就去吧。”拿着父皇的腰牌时她做的都是正事,休沐日出宫才是为了玩乐。
秦仁高兴地看向张肃,见张肃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秦仁善解人意地替他问妹妹:“那你有十六个侍卫了,还用张肃跟着吗?”
庆阳停下脚步,瞪着三哥道:“侍卫是侍卫,张肃是张肃,我叫他又不是把他当侍卫用。”
秦仁面露尴尬。
庆阳反应过来,立即看向张肃:“你不愿意陪我们?”
这时候垂眸就等于心虚,张肃只好迎着小公主的目光道:“微臣从未有过此意。”
庆阳看得出他没撒谎,于是又瞪了乱当好人的三哥一眼。
秦仁:“……”
第73章
兴武十二年的春天, 兴武帝前后收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正月里他的长媳吕温容号出喜脉了,坏消息同样来自吕家, 二月底春寒料峭,年已六十八岁的成国公吕光祖病倒了。
刚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老国公只是染了一场普通的风寒,未料短短两日,御医再从国公府回来,带给兴武帝的就是一个噩耗:“皇上,成国公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御医低头说的,等了许久皇上都没有回应,御医谨慎地慢慢抬眸,就见帝王呆坐在御案后,素来威严的脸上残留两道泪痕。
御医匆忙跪了下去, 声音微抖地解释道:“不瞒皇上,成国公的年纪上来了,自打去年秋天中风过一次身子骨就大不如从前, 这次寒邪侵体, 他老人家已是油尽灯枯, 再用药也无济于事啊。”
兴武帝偏过头,朝他挥挥手。
御医低头告退。
何元敬红着眼圈上前,劝皇上爱惜龙体,询问是不是派人去知会太子、太子妃。
兴武帝随便抹把脸, 道:“几位开国功臣那里也都去说一声, 让他们在宫门外等着,随朕同去探望老国公。”
乾元殿的宫人们或是去传话几位功臣,或是去安排车驾,一切井然有序,兴武帝这次出宫的动静并没有传到崇文阁。
庆阳心无旁骛地听郭先生讲书, 晌午回到九华宫,才从提前过来等她的母妃口中得知此事。
庆阳的眼前就浮现出了吕光祖慈爱宽厚的笑脸,同样是一早就跟随父皇的小县城人士,吕家因为祖上出过武官,子孙代代都会读书习武,所以吕光祖父子俩既没有王叔与邓冲身上的乡野陋习,又比严锡正、张玠、孟极等名门后裔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随和。
“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庆阳很是难受地问。
丽妃叹道:“人老了,一点小病都可能要了命,成国公能硬硬朗朗地活到六十六岁,这两年才开始多病,已经很难得了。”
庆阳:“母妃,我也想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丽妃摇头,劝女儿:“你父皇他们都回来了,只让你大哥大嫂在那边陪着,老人家最后这点时间,就让他多跟家里人待会儿吧,你去了他们还得招待你。”
她也不想女儿去,怕女儿见到吕光祖的病容更加难过,甚至是夜里做噩梦。
庆阳听母妃的,静默一会儿,问:“父皇如何了?”
丽妃:“听何元敬说,你父皇回来就一个人待着了,午饭也没吃。”
庆阳:“我现在也没什么胃口,那我去陪陪父皇。”
丽妃知道父女俩感情最好,送了女儿出宫,顺路再去旁边的承明宫跟儿子说说此事。
庆阳来了乾元殿中殿,与安安静静候在外面的何元敬对个眼神,留下解玉自己进去了。
她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一路往里走,挑开帘子,看见父皇靠躺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罗汉床中间的矮几被父皇随后放在了地上,庆阳小心翼翼地把矮几放在父皇靠着的这头,刚把它当板凳坐上去,一抬头,就对上了父皇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庆阳下意识地先观察父皇,脸上无泪眼圈也不红,只是好像被什么抽走了精神,又好像父皇也病了一样。
庆阳不知为何就哭了,趴在父皇身上道:“我不想父皇这么伤心。”
兴武帝轻轻地摸着女儿的脑袋瓜:“不怕,明天父皇就好了,就难受这一下午。”
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他幼年丧父,还是一个不如没有的赌鬼父亲,母亲操劳生计只能勉强填饱他的肚子,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教他什么,是他自己靠着一张厚脸皮先是拜了开私塾的杨老爷子为文先生,又跟着邓冲跑去吕家学武,拜了吕光祖为武先生。
二人待他亦师亦父,没有他们直接或间接帮他开阔的眼界,或许就没有他的今日。
杨老先生走得早,那时候兴武帝还年轻,还能嚎啕大哭一场,如今他都做了外祖父,想嚎都嚎不出来。
不知不觉的,兴武帝给女儿讲起他当年在吕家学武的趣事来。
“那时候吕叔年轻气盛很没耐心,经常被我们气得想动手打人,但他怕吕婶,只要吕婶护在我们面前,他就没辙了。”
“父皇决定起事前,吕叔一直都在反对,怕我们事败丧命,可我们真的要出手了,他又不放心地跟来了,杀起狗官来毫不手软。”
“以前他待父皇如自家子侄,父皇登基后,他反而越来越敬着父皇……可笑的是,父皇既嫌他过于谨慎跟朕生疏了,又很想让别人也都学他,做个规规矩矩的臣子。”
庆阳伏在父皇的手臂上,安静地听着父皇自言自语,直到她饥肠辘辘,声音被父皇听见。
兴武帝一下子坐了起来:“麟儿还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