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皇子们这边,太子秦弘与袁家没什么私交,对袁兆熊只有对贪官的痛恨,秦仁从妹妹那里听说后惋惜了一番惨遭贪官父亲连累的袁崇礼,别的也没多想。
秦炳就不一样了,六年前他把袁崇礼当好兄弟,第一次听说袁兆熊贪污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去打了好兄弟一顿,事后常常为此自责。接下来的这六年他待袁崇礼更好,斗蛐蛐之事后,他甚至不惜得罪母妃也要继续跟袁崇礼玩,结果……
“父皇,这回是真有证据证明平凉侯贪污吗?”秦炳心情复杂地去见父皇了。
兴武帝冷冷看了他一眼:“脑子被蛐蛐吃了?没证据朕会抓人?”
秦炳被讽得低下头,再想想父皇的话,秦炳憋屈得要死:“那儿臣这几年岂不是一直在认贼为友?父皇何时开始查平凉侯的,您要是提前跟儿臣说一声,儿臣早不理袁崇礼了,现在也不用被众人嘲笑。”
兴武帝:“平凉侯是平凉侯,他贪不代表袁崇礼也贪,朕一日没决定要定平凉侯的罪,袁崇礼就有资格给你做一日的伴读。但上个月朕撤了袁崇礼的伴读,聪明人都能看出来朕要疏远平凉侯了,偏你自己蠢看不出来,还继续跟袁崇礼称兄道弟。”
秦炳顿时想到了母妃的提醒,只是依然憋屈:“袁崇礼送我蛐蛐本就有错,我还以为父皇只是为此事生他的气……”
兴武帝:“打狗还要看主人,如果不是平凉侯犯了事,朕为何要因为这等小事重罚他的儿子,一不小心就寒了一个边关大将的心?由因得果,由果推因,自己长了脑子就要多动,马上也快娶媳妇的人了,还要朕事无巨细地都嚼碎了喂你?”
越憋屈就被父皇骂得越凶的秦炳:“……”
不敢多问,秦炳讪讪地行礼告退,都快走出去了,想到一事,秦炳突然停下脚步,白着脸问:“父皇,平凉侯定罪后,袁崇礼会如何?”
兴武帝拿起一封新折子,漫不经心地道:“那得看他爹最终会定个什么罪。”
贪污与造反,完全是两回事。
第46章
凉州, 武威城,总兵府。
七月十五, 中元节,虽说是个祭祀祖先的日子,平凉侯袁兆熊却又惦记起了他远在京城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尤其是他嫡出的二儿子袁崇礼、唯一的嫡女袁婕,至于已经人老珠黄的发妻高氏,早被后院养了七八房美妾的袁兆熊丢到了九霄云外。
管事从外面进来,见自家侯爷无精打采地靠在树荫下的藤椅上,放在腹部的手下压着几张信纸,管事便猜到了几分,凑过来问:“侯爷又在想二公子了?”
袁兆熊看看他, 愁道:“能不想吗,今年皇上先是派监察御史来查我,这回又撤了崇礼的伴读资格, 公然打我们老袁家的脸, 我琢磨着, 皇上肯定知道我在凉州干的这一桩桩事了,铁了心要降罪于我。”
捞金子揽银子的时候他是真的快活,但每每想到终有一日事情会败露要被皇上清算,袁兆熊又会变得特别愁。
管事帮着主子做这些贪污枉法的事, 自然早就为将来做了谋算,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他安抚道:“侯爷不必担心,就算皇上疑心侯爷,他要定罪也得先拿到证据,那监察御史宋子孝已经被咱们打怕了,侯爷也派人往他老家送了银子, 牢牢将他绑在了咱们的船上,如此,他宋子孝只能按照侯爷的意思行事。”
袁兆熊拍拍怀里的信纸:“那崇礼丢掉伴读的事?”
管事笑道:“侯爷忘了,咱们皇上的父亲是个赌鬼,所以皇上最恨赌钱,二公子运气不佳,这次正好触了皇上的逆鳞,丢了伴读的职位也在情理当中。”
袁兆熊依然愁眉紧锁,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管事俯身下来,压低声音道:“即便侯爷忧心的是真的,这些年侯爷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十万凉州边军,二十个卫指挥使有大半都是您提拔上来的,剩下的小半数也连续受了侯爷多年的恩典,真到了那一天,只要侯爷一声令下,十万凉州军便会拥护侯爷起事。”
“起事的三种结局侯爷也早预料过了,最好的是侯爷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攻占京城登基为帝,其次是侯爷占据凉州割地为王与朝廷相持不下,最差的便是侯爷不敌朝廷失了凉州投降西胡,这三种结局无论哪种,侯爷都可全身而退,侯爷又何必顾虑重重呢?您已经没了退路,与其终日患得患失,不如抓紧时间趁皇上发难之前多积攒军需以备大战。”
袁兆熊闭上眼睛,痛苦道:“我确实能带着这边的家小全身而退,可京城那边怎么办?我这边刚反,皇上就会立即砍了崇礼、婕儿他们的脑袋,那可都是我的亲骨肉!”
管事叹口气:“事到如今,侯爷只能忍痛割爱了。”
袁兆熊不想割爱,又怕派人去京城接儿女的话直接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说不定皇上并无证据呢?
袁兆熊就盼着兴武帝到死都抓不到他有罪的证据,等兴武帝驾崩了,他再鼓动各地边将去反根基未深的新帝,只要有一两个愿意起事,他便能趁乱接回妻儿,坐拥凉州自立。
烦恼的时候归烦恼,一旦决定放下这事,袁兆熊的日子重新又变得舒坦起来,白日去军营练兵,晚上回到总兵府叫上几个小妾左拥右抱,更有世子袁崇光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儿女陪他共享天伦,闹闹哄哄的,袁兆熊分心去想留京子女的次数并不多。
七月二十三上午,袁兆熊正在军营处理公务,营门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兵,神色不安地道:“侯爷,外面来了一队禁卫,说是皇上有旨意宣读,让您速速去接旨。”
袁兆熊脸色一变,站起来问:“禁卫有多少人?”
小兵:“二十个,全都冷着脸,凶神恶煞的。”
袁兆熊便同样点了二十个亲兵赶赴营门。
看到他出来,二十个禁卫才下了马,为首的禁卫长展开圣旨,高声宣读袁兆熊数条贪污罪状,语毕,见袁兆熊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满面惊恐,禁卫长朝身后扬手,喝令道:“绑了!”
两个禁卫立即拿着绳子上前。
袁兆熊带来的亲兵纷纷拔出佩刀,齐刷刷地挡在袁兆熊面前。
禁卫长怒视袁兆熊:“平凉侯,你要抗旨吗?”
跪了许久的袁兆熊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隔着将自己护得牢牢的一圈亲兵,看看禁卫长手里的圣旨,袁兆熊像是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实一样,仰天悲愤道:“我不信!当年是皇上亲自派我来戍边的,九年来我一共击退西胡铁骑十四次,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去年我病重无法回京述职,皇上还特意派了御医来为我治病,我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待我恩重如山,一定是有小人在皇上面前陷害我!”
禁卫长:“皇上旨意已下,侯爷若有委屈,尽可回京当面向皇上陈诉,皇上英明,定会给侯爷一个公道。”
袁兆熊苦笑:“不必拿这话诓我,那些奸佞小人既然能蒙蔽圣听,皇上哪里还会相信我的辩解?若边关无忧,我就是含冤枉死又有何惧,可西胡铁骑常年侵犯边关,我这一走,他们定会趁机来袭……不行,我不能走,你回去禀明皇上,就说我袁兆熊一身清白绝无任何背主之举,皇上应该彻查身边的奸佞之臣才是,至于今日抗旨之罪,待我灭了西胡三十万铁骑,定会提着西胡王的脑袋回京领罚!”
“此外,还请皇上善待我的家人,不要中了小人离间皇上与忠将的奸计。”
“你……”
“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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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捉拿袁兆熊的二十个禁卫并没有回京,而是将袁兆熊抗旨一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
兴武帝让何元敬在朝会上宣读了这份奏报。
严锡正怒道:“皇上,平凉侯巧舌如簧,分明是畏罪抗旨,已有造反之心!”
邓冲紧跟着出列:“皇上,臣请带兵讨伐袁兆熊这逆贼!”
雍王等其他武将也纷纷请求讨伐袁兆熊。
兴武帝抬手,待重臣安静下来,兴武帝道:“其实朕也不愿相信平凉侯会在短短九年贪污数百万两白银,然而御史台证据确凿,容不得朕不信。”
“平凉侯是朕的开国功臣,朕原本打算,只要他肯交出贪污所得,念在他戎马二十年的赫赫战功,朕会免他一死,除爵后让他带一家人回归故土安度晚年……”
暴脾气的邓冲第一个叫嚣起来:“姓袁的都要造反了,凭什么让他安度晚年?皇上啊,臣知道您一心要做个明君,可明君也不能让人骑到自己头上拉屎啊,您想想,今天袁兆熊贪污造反你都能轻轻揭过,那天下百官武将谁还会怕你,一个个都敢去贪都敢去反,您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岂不是又要乱了?”
雍王:“就是,袁兆熊这人必须处死!”
文官们也都是劝皇上派兵讨伐袁兆熊,只是用词更温雅。
兴武帝沉吟片刻,道:“袁兆熊有罪,但他顾虑边关安稳不敢回京受审的话可能是真的,君臣一场,既然他不敢来见朕,朕就亲自去凉州审他,只要他肯束手就擒,朕依然会留他一命,若袁兆熊冥顽不灵起兵造反,朕会亲率十万大军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