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张肃低眸,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也不喜欢兄长被迫喝酒的样子,当兄长醉到必须由两个小厮扶走时,张肃对兄长的担忧更是达到了顶点。
  宴席结束,张肃与二哥跟着父母一一送宾客出门,当大门关上前院只剩自家,张肃终于有机会开口了,问:“母亲,大哥醉得那么厉害,晚上会不会出事?”
  徐氏看向丈夫,见丈夫目视前方恍若未闻,徐氏将残留几分稚气的小儿子搂到怀里,摸摸脑袋,笑着解释道:“放心,你大哥酒量好着呢,今晚是装醉的,不然还得多喝十几大碗,喝酒多伤身啊,这样的应酬咱们能少喝就少喝,装一下算不得失礼。”
  张肃愣住了,大哥竟然是装的?
  张玠摸一把颔下的短须,教导两个儿子:“诚信固然可贵,但事也分可为可不为,譬如与人饮酒这等应酬,浅酌几杯尽了礼数便可,若因为不肯欺骗别人而一味喝酒致使伤及身体、耽误正事,便是愚诚,愚者,难以成大事。”
  徐氏:“你们父亲的意思是,做人不能太老实,太老实只会被人当软柿子捏,伤了自己也干不成事。”
  张恒:“知道,兵不厌诈,欺骗用对地方便不算小人之举。”
  张玠:“但也不可滥用,人无信则不立。”
  兄弟俩都道“是”。
  徐氏打个哈欠:“好了好了,都去睡觉吧,明早还要敬茶呢。”
  翌日早上,张肃终于见到了新进门的大嫂,是个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笑起来很温柔的人。
  张肃认清大嫂的模样就没有多看了,只是视线扫过大嫂红色的裙摆,脑袋里突然就冒出了小公主想要当新娘子的羡慕话语,以及要他当驸马的傻话。
  张肃是真觉得三岁的小公主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乱说,可傻孩子是公主,张肃便也害怕小公主一直记着那些傻话,在宫里说漏嘴,二皇子听见了可能会笑他,皇上娘娘听见了可能会迁怒他。
  张肃不怕二皇子的调笑,但关系到皇上娘娘……
  进宫之前,张肃找机会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父亲。
  张玠:“……童言无忌,只要你待公主恪守为臣之道,皇上、娘娘便不会把公主的孩子话放在心上。”
  张肃:“是,父亲,我还有一处不解,男宠为何意?”
  张玠:“……有的男子好女色,多养小妾与歌姬,有的女子好男色,养的便是男宠,都不是正道,你知道便可,不可效仿。”
  张肃很生气:“不知是谁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我要去禀明皇上……”
  张玠:“此事无需你出面,解玉近身照顾公主几乎形影不离,真有此等敢在公主面前污言秽语之人,解玉肯定早严惩过了,你且等等看,日后公主应该不会再出此言。”
  张肃点头。
  重返皇宫,张肃直接去了崇文阁,走向三皇子的讲堂前,张肃朝对面的讲堂看了一眼。
  庆阳听郭先生讲字呢,坐得端端正正,没有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
  下课后,庆阳看到跟在三哥身后的张肃,才知道张肃回来了,高兴地跑到他身边。
  秦弘与伴读秦梁、秦炳与伴读袁崇礼都习惯地凑了过来。
  几个大孩子都喜欢逗小公主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曾主动开口的张肃始终都绷紧了心,直到要进去上课了,而小公主都没有再提什么驸马、男宠包括要做新娘子的话,张肃才放松下来。
  庆阳自然是听解玉讲了一番大道理,知道她再找张肃做驸马可能会给张肃带去麻烦,再把男宠挂在嘴边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昨晚很是认真地答应了解玉,睡了一大觉后,醒来的小公主则将这两件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
  冬日来临,一天比一天更冷,每天都有懒觉可睡的庆阳再次招来了二哥秦炳的羡慕与挑衅:“就知道跟我们比读书,有本事明天你也卯时起床?”
  秦弘训他:“你三岁的时候也能睡懒觉,现在都大了,跟妹妹比什么?”
  秦仁:“就是,妹妹别听他的。”
  庆阳觉得大哥三哥说得对,刚要点头,二哥又开口了:“小懒虫根本起不来吧?”
  庆阳生气:“你才是小懒虫!”
  为了不被二哥嘲笑小懒虫,今晚睡觉前庆阳特意嘱咐解玉,让解玉明早卯时一定要叫她起来。
  解玉笑着问:“早起是可以,可郭先生辰时才到讲堂,殿下去那么早做什么?”
  庆阳:“我也晨读,背千字文。”
  解玉:“好吧,那殿下早些睡,今晚不讲故事了,不然明早起不来。”
  小公主乖乖地闭上眼睛。
  解玉算了算,公主这一觉能睡足五个时辰,也够了。
  深冬的卯时还一片漆黑,解玉、乳母如约来伺候小公主起床,庆阳一听解玉提起二哥立即来了精神,洗漱完毕后都不去找三哥、张肃了,带头往前面二哥居住的景和宫跑。
  小公主连前朝都去得,景和宫的宫人哪敢阻拦,庆阳就一路冲进了二哥的房间,见二哥居然还裹着被子不肯起来,庆阳趴在床边一个劲儿地笑:“大懒虫、大懒虫!”
  秦炳能吼宫人闭嘴,对妹妹吼了也不管用,被那连续的笑声吵得心烦,不得不掀开被子跳了起来,要妹妹帮他穿袜子。
  分得清香臭的庆阳扭头就跑,带着一串笑声跑回承明宫,陪睡眼惺忪的三哥、凤眼清黑的张肃一起吃早点。
  吃完了,秦仁哄妹妹:“二哥已经知道你不是小懒虫了,你还是回房再睡会儿吧,早读的讲堂不烧地龙,太冷了。”
  父皇好狠的心,怕他们打瞌睡,早读时的房间冷冰冰的,他得揣着袖子,边背书边跺脚。
  正精神的小公主:“不,我就要去。”
  秦仁没办法,只好带着妹妹一起走。
  秦弘在他重元宫外面的宫道上等弟弟们,看到三弟身边多了个小尾巴,笑了笑。
  黎明的寒风顺着狭长的宫道奔涌不息,把一行人的脸都吹僵了,庆阳想让三哥抱,八岁的秦仁有心无力,再次劝妹妹回去。
  秦炳大声起哄:“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天天早起读书?”
  秦弘低斥道:“小点声,父皇那边在上早朝了,你想让父皇听见吗?”
  旁边的宫道就是乾元殿东边的围墙,开朝会的前殿离他们只有两百步左右,如此寂静,一点人语都很明显。
  秦炳立即闭紧嘴巴。
  庆阳确实对在冰冷的房间跺脚早读兴趣不高,现在听说父皇在上早朝,庆阳马上松开三哥,跑去让解玉抱起,整个脑袋都躲在斗篷的兜帽里,对哥哥们道:“我回去了,你们去吧。”
  秦炳悄悄喊:“小懒虫!”
  庆阳不理他。
  等哥哥们走远了,身影在摇曳的昏黄灯光中都看不清楚,庆阳灵活地从解玉怀里扭了下来,也不嫌冷了,逆着风跑回刚刚经过的一处通往乾元殿的侧门前。
  守门的两个侍卫下意识地要拦住小公主。
  庆阳掀开半边斗篷,露出她戴在腰间的麒麟腰牌:“父皇给我的,你们忘了吗?”
  侍卫不敢拦了,但还是劝道:“殿下,皇上与大臣们在……”
  庆阳:“我又不捣乱。”
  解玉都劝不住,庆阳直接穿门而入,乾元殿前面的开阔场地黑漆漆的,只有殿门前点了一排宫灯,殿门大敞,泄出一片光亮来。
  庆阳认准方向跑去,一路跑到高高的汉白玉石阶前。
  解玉提着灯笼跪拦在小公主面前,喘着气道:“殿下,您若闯进去,皇上降罪下来,奴婢以后可能都无法再服侍殿下了。”
  庆阳哪里舍得,安慰他道:“你别怕,我不进去。”
  解玉:“当真?”
  庆阳朝他伸出小手指。
  拉完勾,解玉这才放了小公主上去,他却不敢躲在殿外偷听国事,提心吊胆地在下面等着,视线不离高处那小小的身影。
  殿前立着一排带刀的御前侍卫,这些侍卫都归禁卫司管,又因为小公主常去禁卫司玩,使得三千禁卫几乎个个都认得小公主。
  不能喧哗,离得近的几个御前侍卫挤眉弄眼、低声下气地劝哄小公主离去,最后又只能同解玉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小公主越过他们,一步步靠近大殿敞开的正门。
  大殿之内,群臣们都面北而立,只有兴武帝高坐龙椅,面朝南方。
  此时户部正在禀报大齐北地给贫农百姓分田地的事,早在兴武帝登基之初,他便下旨让官员们重新测量、汇总北地各州荒废的田产、无主的田产以及斩杀前朝王孙贵族、贪官恶霸抄公的田地,得到总账之后,其中一部分会划为官田、军田,剩下的都分给贫农佃户。
  三年多了,北地各州县分地陆续完成,但呈递上来的田册却未必干干净净。
  户部尚书才报完,御史台那边就紧跟着弹劾了十几位官员瞒报田地私吞为己有的罪名,为首者便是被兴武帝派去镇守西北的平凉侯袁兆熊,御史台参他收受地方官员贿赂,所侵田地至少有三千顷,也就是三十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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