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发出去,将来也过不了镜无妄那一关。”
  “那又如何?我被镜大人责骂还少吗?现下第一要紧事,是遏住邺城插手鹤州痘疫!药王谷此时正缺药材,宋、陈两个蠢驴州官,这几日给那季临渊留够了时间,咱们就是再快,也不可能先他一步攒齐药材了。”
  乌席雪指着桌上那张纸:“那就去截断!你我同签了这照戒令,悬告出去,我看哪家药铺商会,吃了豹子胆,还敢给他?”
  “乌大人,你不要妇人之仁!”
  “是你赵大人足够卑鄙下流,镜司之耻!我看你,应回明心书院好好重修男德。”
  “你,你……乌席雪!你不顾大局,仗着有关系大放厥词!”
  唉,其余照戒徒摇头,经常上演的节目,他们又掐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为了晋江书局的正义!干杯
  再次捋顺
  五镜司(都察院),司正镜无妄(院长)
  五镜司下辖五门,照戒使(部长),照戒徒(基层员工)
  其中
  照傲门戒使赵大人
  照疑门戒使乌大人
  接下来就是舆论战的知名读物——
  第38章
  看样子乌大人反对“离间计”一事,效果不好。
  只因昨日商议不欢而散后,她和赵鉴锋分成两路,各自带了一半的官役,开始十分匆忙的“阻断”行动。
  次日一早,一篇匿名的《震惊!邺城公子与药王谷行医堂主的畸形爱恋》还是先引爆了鹤州府上双郡的大街小巷。
  那话题的主人——邺城长公子季临渊,这两日都留在义诊堂中,忙着以飞鸽联络各处。
  他是最早见到这篇文稿的,不知是谁放在他的院门口。精御卫只瞧了眼便不敢再读,一脸猪肝色的神情为他呈上,勉强念完,长公子挥手便摔了一碗药汤,沉脸上马,朝旧庙处疾驰而去。
  他们被刊登在这著名八卦报《市井逸闻录》中,被提及的名字都是“邺城公子”“行医堂主”,未带正名。
  或许是这文稿标题用得不严谨,最开始,贺兰澈从旧庙外捡来一张时——还以为写的是他大哥与辛夷师兄!
  毕竟药王谷与邺城自带话题,名人嘛,总会产生很多评话奇谈的。
  贺兰澈端了一碗每人必须喝的辟疫药草汤,严肃而期待的读了下去。
  直到读了几行,赫然看见自己那“昭天楼少主”的头衔出现,才惊觉这八卦报写的是他那位心上人——“副行医堂主”长乐。
  天塌了,贺兰澈只当看个乐,没想到真是乐!还乐到自己头上。
  无论此事是真的还是编的,都糟糕透顶!
  【邺城长公子与药王谷行医堂主,幼年相识,情投意合,如金风玉露,一等绝配。
  虽天生一对,然长公子有隐疾,举而不坚,雄风不振。兼国别之阻,二人被迫分离,不得成双。
  长公子大龄未娶,为情坚守。
  行医堂主悬壶济世,引痴情病患倾慕。
  其中以昭天楼三公子为主,纠缠不休,不守男德。
  堂主风华绝代,风流潇洒。既难忘旧爱情深,又难拒新欢精壮勇猛,鲜活炽热。于二人间摇摆不定,索性皆纳于身侧。
  近日鹤州痘疫肆虐,邺城公子倾力助其抗疫。
  旧情复燃,外人前佯装不合,实则月夜私会。
  上半夜,神医为旧爱疗治沉疴。
  下半夜,神医芙蓉帐下藏偃师,与新欢共赴云雨。
  浑然不知三人成行,一场风波,蓄势待发矣……】
  这份原稿,内容虽短,印刷匆匆,好似忙着交稿而草草断墨。却丝毫不影响周围人都在议论,一传十十传百。
  等这八卦小报传到济世堂和旧庙时,早已有飞鸽版往四州各城县方向而去了。很快坊巷的书斋亭摊中预购的人越来越多,连其他的野报《朝野趣闻》《鹤州杂谈》《朝华暮事》……全都转载了一遍。
  可别小瞧这些野报,内容才不像那晋江书局一样正派清水。
  像前朝景公“掉粪坑而亡”、某后主“夜御十三男”、竹林八仙“与猪共饮”、某寡妇“哭倒长城”、一药馆医生“正妻变蟒蛇”等等离谱传闻,能名垂千古,多是这些民营小报的功劳。
  众所周知,人只偏爱相信那些他们“愿意相信”之事。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季长公子一路策马扬鞭,奔至旧庙所在街道时,隔疫管制的官卫正欲执哨阻拦,却被他径直闯过关卡。
  到了庙门口,他风风火火地下马,干脆利落,将手中长鞭往身后一抛,略作调息,压下怒气,才迈入旧庙。
  咬牙,挤笑,正撞见贺兰澈在读那小报。
  “阿澈。”
  他沉着脸过去,一把夺过那纸,当着众人面撕得粉碎。
  “大哥?”
  贺兰澈抬头,见到他来倒是意料之中,但来得如此之快,却在意料之外。
  “你……”
  贺兰澈站起身,尽管看完报刊后心中极不舒坦,仍宽慰道:“大哥不必为流言蜚语挂怀,想必是些无聊之辈传出的。”
  季临渊心下稍安。他身为邺城长公子二十余载,虽距加封“少城主”虚名尚远,却早掌其实权,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只是这次离谱得有些措手不及。
  “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解释这些。走,陪我到湖边走走。”
  沿湖而行,季临渊见贺兰澈强颜欢笑,实则闷闷不乐。
  此刻湖风吹拂,他怒意渐消,神志稍清。
  “近日我让晨风筹措药材,又请父王批拨款项,还算顺利。抚郡、池郡商盟都已回话,各有一批应急药材可调。”
  “…大哥雷厉风行。”
  “昨日济世堂停诊,有人闹事,也帮辛夷堂主平息了。”
  “…有大哥坐镇,想来比鹤州官卫得力许多。”
  “临安病情亦趋平稳,虽仍咳喘,但夜间已能安睡整觉。辛夷堂主得空便来为他施针。”
  “大哥辛苦……”贺兰澈有些走神,忽又醒觉,“我的意思是,这两日我也该回去陪二哥了。”
  季临渊大概猜到:这些天,阿澈又没得到长乐的好脸色。
  偏那流言还编排他与“行医堂主”有约:人前佯装不和,暗夜私会……
  虽说不必解释,还是不得不解释,此刻重提,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你只需记住,若你在她那里碰壁,绝不是因为我。”
  “哈哈,大哥,她连我都不理,又怎会理你呢?”
  贺兰澈苦笑自嘲,眼中终是透出些许光亮。
  “我闷闷不乐,倒不全为流言。更因不知能为她做些什么……仿佛我做得愈多,错得愈甚,反给她平添无尽纷扰。”
  贺兰澈长叹一声,望向湖面——这已是他连续三日与不同人伫立湖边了。
  目光转向旧庙后院。时近晌午,放饭在即,病患尚未处理完。长乐冷脸忙着,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你看,我的痴心,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妄想。本以为与她通了六年的信,孰料竟非她亲笔。以为她会喜欢我送的东西,却毫不在意。是我不知收敛,一味寄送,反引得同门对她揣测纷纷,终至今日流言四起……”
  “那报上流言说得好难听……诋毁我的,我倒不在意,只是听外人道她一句不是,都令我心如刀绞。”
  “……”
  季临渊侧目,寻思:那报文好像写自己比较难听,反而通篇夸赞长乐呢……
  他季长公子“大龄未婚,恐有不能”,她“悬壶济世,风华绝代”。他贺兰澈“纠缠不清,不守男德”,她“于心不忍,皆纳于身侧”。
  哦!他们卑鄙,卑微,邀她暗夜偷会。她风流潇洒,脚踏两只船……
  果真是敌国商报啊。
  但他没有打断贺兰澈,毕竟手上那份报纸刚被自己捏碎,此刻无证无据,更不愿再找一份重读。
  再气一遍!
  他这位傻弟弟还在犯病呓语:“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该做什么?她也不肯告诉我,她想要什么。”
  季临渊一时不知如何宽慰。若是从前在邺城,他定会劝贺兰澈再争一争,别轻易放弃。
  可是现在:
  “阿澈,你知道我的,从不信天命注定,只信事在人为。但……她若不是适合你的人,便不必再强求。”
  “不适合我——”
  贺兰澈望着珀穹湖的山水,和不同的人站在此处,心中所感竟千差万别。
  “大哥,今日我已是第三回赏这湖景,回回心境都不同。那日和她并肩湖畔时,碎星铺陈,碧波荡漾,只觉满心欢喜,满眼期待;昨日与杨药师站在此处,我心中诸多疑问难以释怀,连湖景也难入眼;今日和大哥站在这里,只觉湖面波澜相撞、汹涌澎湃,可我已有归意。待此间事了,二哥哥身子好转,或许我们便回去吧——”
  此时湖风猎猎,吹得这湖面烟波浩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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