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别小瞧我啊!”方维维一脸不服,她清清嗓子,背诵道:“野芦笋、黄耳和核桃仁,都是补脑的宝贝。特别是核桃仁,含有丰富的omega-3脂肪酸,对大脑十分友好……”
  同桌痴呆脸,“omega?”
  “不要让我在这种地方秒懂啊,”方维维眼睛一抽,冲同学翻个白眼,“少看小说吧你!”
  同桌嘿嘿一笑,不作怪了,也忙着夹菜,“下周就要中考,多吃点补补脑。”
  “核桃不补脑吱。”
  围观全程的松鼠精再次换了个姿势,它心想:如果核桃真的补脑,它就不会总是忘掉自己囤积的树洞位置了。
  “不可以质疑科学,”一学生埋头苦吃,忙里偷闲道:“在我印象里,应该只有松鼠这种找不着粮仓的笨蛋会说坚果无用吧。”
  “吱!”松鼠精感觉自己中了一箭。
  不远处的一桌,龟老笑呵呵听着学生桌的动静,瞥一眼懵懂却潜意识学习着人类的松鼠精,叹道:
  “人间一晤,胜过苦修十年啊。”
  “啊啊……”蚌女张张嘴。
  她道行比松鼠高,怎奈跟脚浅,修行百年仍未炼化横骨,此时她该应和龟老,可她做不到。
  新上的菜肴名曰“跳珠虾”,如一幅极简画,仅焯过水的虾仁蜷曲如勾月,整齐排列在白瓷盘底,中心放着姜醋汁。
  身为水族,蚌女应该不稀罕吃,但她捻起肉质紧弹的大虾仁,惊讶地朝龟老啊啊两声。
  龟老扶着长须,笑道:“这应当是海虾,比之河虾确实大许多。”
  接过蚌女递来的白灼虾,龟老也打量了一番。纵以他的年龄,生平也未品尝过海味,只能凭着吃河虾的经验,嘴巴一张就要囫囵吞进。
  “老人家,要挑虾线剥虾壳的哇。”
  路过的食客赶紧制止他的行为,一旁的蚌女观此,也收回手,一脸乖巧地等人类动作。
  这位食客看出爷孙俩明显没吃过海虾,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多个弯,用不让人多想的语气笑道:
  “不挑虾线也无所谓,但是虾壳要剥,喇着嗓子会疼的。”
  她说着,手上灵活挑出几只虾的虾线,又刷刷几下剥掉虾壳,递给龟老和蚌女。
  “瑾玉老板下心思了,这虾鲜灵着嘞,原汁原味就足够了——诶?”
  食客回神,就发现剥好的几个虾仁已经空空如也,而一旁的龟老和蚌女的嘴巴嚼着,目光晶亮。
  这一老一小逗笑了食客,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心里泛软,干脆坐下,替爷俩剥着虾仁。
  “啊啊……”
  蚌女眨巴眨巴眼,推了推餐碟,示意她也吃点。食客笑笑,从善如流捏了个虾仁入口,惬意点头。
  “果然,是好海虾,不像河鲜有股土腥气,也不像养殖的那样没啥味。”她砸吧下嘴,竟伸手拿了个扔掉的虾头往嘴里送。
  “啊啊?”
  蚌女和龟老一左一右按住她的手。
  “女娃娃,虾肉多得是,不要吃虾头。”龟老慈祥笑着。
  “我?娃娃?”食客一愣,继而笑开,“老爷子,我都四十多啦。”
  龟老笑呵呵的,“在我眼里,还是娃娃嘛。”
  “哈,您说的是,”食客吸吸泛酸的鼻子,笑着解释,“我是想尝尝虾黄的味道,海虾肉质好的话,虾黄的滋味很足哦。”
  龟老恍然,“原来如此。”
  蚌女则行动力十足,已经抓了一把虾头送进嘴,感知着醇厚的鲜味,激动得朝龟老点头。
  “哎呦呦,可不能吃这么多虾头,”食客止住她还想吃的动作,“喜欢味道重点,就蘸姜醋汁吃。”
  蚌女歪头,瞥一眼黑漆漆的蘸汁,皱皱鼻子。
  和泥潭一样的颜色,不是适合生存的象征。
  可食客已经捻了枚蘸过酱汁的虾仁递过来,她咬咬唇,伸头接进嘴,下一刻,抗拒的神色一滞。
  醋的酸味率先冲击味蕾,却奇异地衬托出了虾肉的鲜甜,紧接着的姜味缓缓释放辛辣,刺激感又为鲜甜增添几分层次。
  无论如何,二者唯一的作用就是烘托出虾肉的味道,她眯着眼,沉迷在这股淡淡海盐味的鲜甜里。
  “啊啊。”
  蚌女朝同样沉迷的龟老打着手势,“我们能住在海里吗?”
  龟老笑出声,“河蚌和陆龟怎么能入海呢?”
  她失落低头,而食客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蚌女摇摇头,悄摸摸往食客口袋塞了一把珍珠。
  “蚌女的珍珠可是好东西。”紧挨着的精怪桌上,有一鹿精目睹这幕,随口道。
  他身旁的好友笑道:“不过你我用不着,真要论增进道行的好物,还是看娘娘制得这道菜。”
  “石髓煨松蕈,”鹿精朝主殿拱手,“正如前边的白灼海虾,这几道菜都是娘娘精心为咱们这些族群不同制作的菜肴——我等食素,也只能品鉴素菜了。”
  同桌皆是点头称是,一精怪指着汤盏,“深山岩缝渗出的石髓精华,除了生于斯者,也只有娘娘能潜入采集。”
  “不过这同煨的松蕈菌却是我等采来的。”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正是之前主持迎神仪典的女童。
  “反正娘娘做东道主,大家坦然吃喝就是。”鹿精大笑,笑声放在周遭环境里却不明显,于是它们卸下许多防备。
  比如女童,在品汤时不抬碗,而是头往下一点,在看不到的角度,唇红齿白的嘴巴眨眼变成尖锐鸟喙,冲着喜爱的松蕈啄去。
  “嘶——”
  这个桌上所有精怪齐齐发出被烫到的声音。
  鹿精恨不得把耳朵露出来甩动,“这汤有点烫……”
  女童干笑,然后一桌精怪望着隔壁桌大快朵颐的人类,眼巴巴的。
  “当人真好,什么都能吃,又不怕烫。”
  它们羡慕着,很快,更羡慕的来了。
  隔壁桌一姑娘咕噜噜灌了一碗石髓煨松蕈,畅快道:“这个汤好好喝啊,有种泥土的芬芳。续费老板死忠粉一百年!”
  另一人无语,“你确定是粉丝不是黑子吗?谁家粉丝夸汤好喝是有股土味啊。”
  “我、我是实话!”那姑娘耿直道:
  “我嘴笨说不清楚,但就是有股泥土味,嗯,像把脸埋在腐殖质的气息,还有股松针的清新味,还有还有,喝到最后有种说不上来的甘香?或者是药香?也许就是石髓?”
  “啊……还有松蕈的味道,山珍的鲜味名不虚传……”
  素食的精怪桌,它们齐齐咽了下口水。
  “人类的舌头怎么能这么灵活,他们的词汇怎么这么充沛。”鹿精恨恨道。
  煎熬地等待汤品变凉,它们迫不及待大口喝掉一碗,又改了口风,“嗯,形容很到位。我要背下这段话,等回了山,只能靠它回味石髓煨松蕈的味道了。”
  好友笑里藏刀,“不要在高兴的时候扫兴。”
  鹿精举手告饶,忽然,他余光扫见什么,推了推好友,压低声音。
  “那位真是独来独往啊。”
  好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即收回视线,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想和这位的肚子认识认识?按你的体型,应该够她百年不进食。”
  鹿精呸了一声,“人家早辟谷了。”
  “瞎说,她不正吃着呢?”
  “你懂个屁,她呀,可不会拒绝娘娘。”
  “聒噪。”
  玉京子心中淡淡道。
  她所在席位唯有她坐着,精怪不敢过来,而人类潜意识会避开这里,所以全部菜肴被玉京子揽下,足够十余人吃的分量竟没让她的肚子鼓起半点。
  没在意战战兢兢送饭的伙计,她轻抿着新上的鸡头米甜粥。
  甜粥由鸡头米与糯米同熬,出锅前拌入糖桂花,又经冰镇,滋味十足沁凉香甜,让吃不得烫食的玉京子舒适吐了吐信子。
  本就柔软的脊背无死角贴上弯曲靠椅,她遥望掩门的正殿,神色遥茫,很快,她又自顾自想到什么,望向后院方向,拉下了脸。
  “那个人类身上,有她的味道。”
  “雪樵,辛苦你了。”
  瑾玉递去一碗鸡头米甜粥,“辛苦你登记后山来客记录。可有吓到?”
  裴雪樵揉着手腕,“来客千变万相,可并无危险,何谈惊吓呢。”
  “不如说,是我该谢谢你,让我接触到这面世界。”他脸上既疲惫又有看到新事物的兴趣。
  瑾玉挑眉,笑眡他一眼,“你能习惯就好。用些饭食补充体力吧。”
  “好。”裴雪樵听话接过碗,就着浅淡米香与鸡头米的草木香味,咽了这口沁凉滋味。
  属于主食的味道总是朴实又满足,他咬开鸡头米略带韧性的外皮,咀嚼着内里软糯香甜的果实,只觉整个胃妥帖下来。
  “哇嗷!”
  一只兽爪很不客气地挠了上来。
  尖锐的触感让裴雪樵身子一僵,待看见捣蛋的家伙,他轻轻一笑,“是你啊,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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