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咳……”冯敢轻咳了声,撇清道:“诚哥儿不让我告诉你,就是……就是怕你揍他。”
  为表说得诚心,他一双眼睛努力睁大,以显得诚恳。
  “还有啊,诚哥儿那伤,你听崔杦说呢,其实都是皮肉上,养个两三日就没大碍了,”冯敢宽慰道,“再有,总旗也没什么好的,不当就不当了嘛,诚哥儿打仗厉害着呢,没准儿过几日,也能混个百户当当了!哈哈……哈……哈……”他闭上了嘴。
  过了会儿,冯敢想起自己今早打听来的,又变得有点蔫儿,“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诚哥儿杀了的那个百户,是郑副将身边那小妾的亲兄弟,听说郑副将极为宠那小妾,打仗什么的都带着的,这才闹大了。而且本来二十杖也没多重,但那新来的叫什么贺霖的,恩将仇报,诚哥儿将他引见给万将军,他倒好!占了诚哥儿原本的总旗位置不说,还为了讨好万将军,对诚哥儿下狠手,你放心,等我……”
  “你说什么?!”盛樱里眉头紧蹙,目瞪口呆。
  冯敢被她突然一句,愣住了:“啊?”
  “贺霖行刑的?”盛樱里问。
  冯敢点点脑袋:“啊。”
  盛樱里怔然。
  片刻,她呐呐道:“是杀鸡儆猴吧。”
  冯敢没听懂。
  谁是猴儿啊?
  “动手的那个。”章柏诚趴在床上说。
  背后的伤就是上了药,也止不了疼,他趴着一夜都没睡好,无精打采的。
  “都安顿好了?”章柏诚问。
  冯敢“嗯”了声,“粮食也都买齐了,就是衣料铺子没开张,就算了,等过两日我再去。”
  说罢,他又问:“可为什么贺霖是那个猴儿呢?”说着,他声音低了些,悄悄的道:“万将军不喜欢他吗?”
  昨夜那话,贺霖能说,但章柏诚不能说。
  说多了,便有他们勾结的嫌疑在,纵然贺霖一身武艺,万将军也不会全然信他而重用之。
  不过,万将军让贺霖刑杖,心思倒也不难猜。
  万将军先是被贺霖那番话架在了高处,他若是要将章柏诚拖出去斩杀了,倒是有徇私报复的嫌疑,那话任谁听了,也得憋着气。再来,底下的士卒该是对自己的将军忠心耿耿,可再是忠心,都不该越过上面的将军去。偏是章柏诚将那百户杀了不说,底下的士卒也未将他如何。唇亡齿寒,今日只是他一个小小的总旗与百户的事,焉知来日不是万将军与两位副将的境遇?
  将军若是不能一呼百应,竟是要仰赖手下的副将,那还如何征战?又如何称得上是一位将军?
  所以说,章柏诚这顿罚,挨的属实不冤枉。
  至于刑杖的是谁,于他也无关紧要。
  左右不是贺霖,也会是旁人。
  章柏诚脑袋懒得抬,后脑勺儿对着他说:“别管,也不用想着去找贺霖的茬儿。”
  冯敢不服气,“你护着他做甚?!”
  “……”章柏诚烦躁,“我有病?”
  被他一凶,冯敢哼了两声,“反正咱俩是自小光屁股长大的,这情谊,旁人别想比。”
  章柏诚无语辩驳:“你光了,我没有。”
  他可是打小就不爱穿开裆裤。
  冯敢好似没听见,又说起崔杦这个嘴巴不严的,他咋舌道:“你是没瞧见,盛樱里脸色多难看,我都怕你若是在,她能给你一鞭子。”
  饶是这会儿想起来,冯敢还心有余悸的很。
  章柏诚手指揉了揉额间,闭着眼睛没说话,难得心虚。
  那本就是个臭脾气,这会儿被他骗得彻底,一鞭子哪里够,得两鞭子。
  “她可说这两日做什么?”
  片刻,章柏诚问。
  “我哪里敢问她?!”冯敢大吃一惊,又嘀咕,“我和江鲫刚将粮食扛回去,就被撵走了,水都没说给我喝一口。”
  章柏诚:……
  没用的东西。
  “小乔竟是也跟着来了,你说,她是不是偷跑出来的?”冯敢琢磨。
  章柏诚后脑勺没说话。
  .
  两进的四方小院儿,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院中没有杂草,倒是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
  日头渐晒,炊烟四起。
  这两边儿院子都是有人住的。
  后院儿咚咚咚的响,是邓登登和江鲫在劈柴。江大嫂在灶房张罗午饭,盛樱里帮忙添柴,门前屋檐下,乔小乔在用皂荚洗头。
  “你若是担心的厉害,就让冯敢带你去看看就是了,等天黑,你们悄悄的,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乔小乔说。
  “不去。”盛樱里语气生硬道,“万一他光屁股呢。”
  乔小乔无语,“……他是伤在背啊。”
  “……”
  还不如打在屁股上呢,盛樱里想,后背都没点儿肉,二十杖,骨头怕是都断了。
  连日在路上,一下午烧了几锅的热水,几人洗了个痛快。
  江大嫂又去了厨房,想做点儿吃食。
  院子里,盛樱里裁纸,乔小乔将墨研好,扭头问:“怎么写?”
  盛樱里心不在焉,嗅着空气里炸油渣儿的香气,张嘴就是一句:“回家吃油渣儿了。”
  乔小乔:……
  他们几人中,只乔小乔学过画,可也学得不好,便是勉强,届时张贴在外,人家见着也认不出。索性只是写字罢了。
  乔小乔提笔默了片刻,还是照着盛樱里胡言似的这话写了。
  她想,若是他能看见,便回家来吧。
  .
  贺霖顶了章柏诚的位置,所率的自也是他从前带的士卒。
  一行人一路从庐江到凤阳,同吃同住,也算是相熟了些。
  可这会儿,气氛凝滞。
  “你为何好好的,而我们的总旗大人却是不在了?”有人道。
  这话问得刺,贺霖带出来的几人脸上神色变了变,想说什么,被他眼神止住了。
  “待他伤好,你可自去问他。”贺霖道。
  “说的好听,谁不知道是你将我们总旗坑害了。”有人义愤填膺道。
  “你说什么呢?”
  “你聋吗?听不见?”
  “你再说一遍!”
  “你爷爷再说一百遍也还是这话!不服来干!”
  ……
  不远处,郑壮嗤之以鼻,“狗咬狗。”
  孟州看着,倒是没说话。
  郑壮:“将军这一手很妙啊,既离间了这俩王八犊子,又塞了个烫手山芋。”
  他是从小兵过来的,自是能懂这些小兵对章柏诚的忠心,这会儿,章柏诚被贺霖打得下不了床呢,贺霖倒是要接手这五十人,焉能服众?咬着吧,最好咬死了才好!
  孟州轻笑了声,“你还懂离间了?”
  郑山被他这话问得不大痛快,粗声道:“我是没读过书,但也跟在将军身边几十年,离间之计有何不懂?”
  孟州点点头,附和道:“也是。”
  二十年过去,没个长进,连万重山想要重用这二人都看不出。
  62
  第62章
  ◎不亲就不亲,怎的还扇我脸?◎
  盛樱里几人委实忙了几日,将招贴贴得满城皆是。
  也亏得如今城中布防不严,才没有衙役来撵她。
  这日歇息,院门倒是被敲响了。
  冯敢有时无事,三天两头的会跑来瞧瞧,不过个把时辰又急飕飕的回营,盛樱里几人已经习惯了。
  “门没上闩,自个儿进来吧。”江鲫在院中啃馒头,懒得动,吆喝了声。
  吱呀一声,一道灰长袍的身影推门进来了,肩膀上扛着些东西,瞧着沉得很。
  “誒?”江鲫眼睛一动,生怕那粗麻袋里的东西将人那副骨架子压垮,连忙咬着馒头上前去接,“什么啊,这么沉?”
  肩膀上一轻,崔杦长舒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前的汗,道:“这不要过端午了。”
  “坏了!”江鲫一拍大腿,“你来时没碰着江大嫂他们?他们也去买端午用的东西了!”
  崔杦摇首。
  “你自便,我去追他们!”江鲫说着便拔腿朝外跑。
  五月仲夏,天儿渐渐热了起来。
  大抵是因端午将至,城中不如他们初来时冷清,沿街的铺子开了,还有许多挑着扁担的卖货郎。
  盛樱里他们昨儿回来时,便商量今日喊江大嫂上街采买。
  虽是不在家里,但节还是要过的。
  江鲫追了大半条街,才看见了前面看布料的几人,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在膝盖上,“崔杦来了……”说着喘气不停。
  这副模样,落在盛樱里眼中却是另番景象。
  她脸色煞白,唇瓣轻颤,目光瞪得发直,好像没了神儿,“是……”章柏诚不行了?
  “他买了许多吃用之物,过节的……”
  江鲫又说,继续喘气。
  盛樱里:。
  直至折返回去,江鲫都不知盛樱里为何生气,他瞅瞅乔小乔——
  乔小乔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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