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苏静蘅没耐心,亲自上手,也没摸着钥匙。
奇怪,他从前一直都是把钥匙贴身放的,怎么今天没带在身上。
苏静蘅不信邪,去推门,门上了锁,没推开。
她环顾一眼四周,在院子里捡了块砖,撸起袖子对着那锁就要砸下去。
刚砸两下,锁没坏,地上倒是传来动静,二人不约而同朝着地面看去,躺着的人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望着他们,欣喜喃喃:“蘅儿……”
苏静蘅只看他一眼,转头继续砸,边砸边冷静地说:“别叫我蘅儿,现在在我面前卖惨没有用,你要是还记得你自己是个当爹的人,就把家里的钥匙给我,我有东西要拿走。”
“……你回来是要找你娘留下的东西?”
苏静蘅还奋力砸着,什么也没说,他迷糊之中便知道自己说对了,蔫耷耷地抬手指着墙角说:“钥匙在门下的洞里。”
苏静蘅闻言住手,扔了砖头蹲下,抽出脚边墙根凸起的两块砖,果然在里面摸到一串钥匙。
她熟练地从那串钥匙里拨出一把打开屋门,拽着宁知序进屋好一顿搜寻,才在床边柜子里的衣服中找到要找的东西。
几封信整整齐齐地夹在衣服夹层之中,看起来平日照看地很谨慎,信纸些微泛黄发旧,但纸页平整没有破损,字迹依旧清晰,宁知序随意扫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问她:“拿到了?还有其他东西要收拾的吗?”
“有。”
苏静蘅连那衣服包着信一块儿带走,出了门,带着宁知序去另一间房里翻找。
那是她的闺房,平日没有外人进入。
眼下顾不得那么多,房间里面除了必要的床柜桌椅,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一点需要避嫌的地方都没有,自然没必要让宁知序在外面等着。
宁知序一进屋就觉得寒气逼人,屋里似乎常年照不到太阳,他抱臂抖三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苏静蘅招呼着去帮忙。
所有没来得及带走、还值点钱的东西都在柜子里。
柜门没上锁,打开里面也不过只剩几件衣服和年前买的还没来得及做成衣服的两匹成布以及几件绣工用品。
那几件衣服她装进自己的包袱里带走,然后另寻了个包袱将布匹与绣绷装好,扔给宁知序说:“拿好,我们再去灶房瞧瞧有什么能带走的,不拿白不拿,这些东西放这回头也会被他拿了当掉,不如我们都收拾走,省得再花钱去买了。”
宁知序震惊地不敢说话。
不是说拿完信还要去市上逛逛吗?这会儿拿这么多东西,待会儿还怎么玩?
苏静蘅进了灶屋,连碗筷碟子都没放过,又从犄角旮旯里收拾出一个小木桶,冲洗后将碗碟都放在里面,然后塞到宁知序手里,依旧说:“拿好。”
宁知序:“……”
“我再去瞧瞧——”
“等等等等!”宁知序赶紧叫住她,“这么多够了,我们现在有钱,不至于什么东西都要从你家拿!”
再不叫住她,她恐怕就要把家搬空了。
搬空就搬空吧,可这么远的路,走起来就挺不容易的了,再拿那么多的东西,他是真的没那个本事把她家完完整整地搬去城外。
“行吧。”
苏静蘅仔细想想,家里确实也没有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拿走了,留点在这儿够她爹一个人活的,免得日后因为少只筷子少只碗而找他们的麻烦。
念罢,她拍拍包袱就要潇洒离开,刚出灶屋,忽地顿住,宁知序心提到了嗓子眼,问:“你又忘记拿什么东西了?”
苏静蘅看他那紧张的模样,撇撇嘴,说:“种子!菜种!我们没田,又不能天天走这么远进城,也不能天天吃野菜,总要开片地种自己的菜吧。”
第18章
窗下陶罐里存着些种子,苏静蘅抱起陶罐放进木桶,才推着宁知序离开灶屋。
地上那人依旧不清醒。
她看了眼,说:“走吧。”
便真的不打算和他说些什么,顺手关上灶屋门,领着宁知序就奔着院门口去。
院门半掩着,外面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隔壁几家忽然之间都有了动静,女人们干完了家里的活,提着一篮子菜坐在自家门口的树下择菜聊天。
聊的话无非是苏家女儿嫁人,宁二郎娶妻的闲事。
才过了两天,一切如田地里新生的菜苗,打着露水,还新鲜不得了。
按道理,这事还能再说一个月,若期间谁家有亲戚朋友来此投宿,那便不止一个月了,说三个月半年也正常。
一群人晒着太阳说说笑笑聊得极欢,有时候也长吁短叹几声,为这件事道一声可怜可惜,然后要不了多久,又重新笑起来,说点其他的奇事。
苏静蘅一声不吭地听着。
说话的人她都认识,哪一道声出自哪个人,她分辨得清清楚楚。
没一会儿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伴着几声沙哑的笑,那几人的对话传进院子里:
“我跟你们说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
“你们可知道,那孩子她娘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咱们城绣帮?”
其余人皆十分好奇:“为什么?”
“因为她得罪了人!得罪了绣帮的大东家!”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人不信,问道:“怎么得罪的?我记得她不是张扬的性子,从不在外边惹麻烦,当年还在的时候,整天笑吟吟地对着我们,有什么事都愿意帮忙,这样的人哪会主动惹事,你是不是搞错了?”
“哎呀,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勾引人家绣帮东家的女婿,被发现赶出来了,不然你说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绣帮绣娘不做非要回家做一个散工?咱们城的绣帮比不上她娘家那地方的绣坊,但也是好地方,给的钱可是不少的!”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姑表姐也在绣帮做工,她亲口跟我说的,说是绣帮东家招的那个女婿,就是城西姓王的药铺掌柜的那个大儿子,和她好上了!这事被揭发出去,她没脸在绣帮里待了,只好回家。便是回家之后,她也不敢跟绣帮扯上关系,做什么事都绕着绣帮走,绣帮的生意那可是大呀!所以她后来没有生意做,挣不到什么钱了,你们瞧瞧,她女儿不也是受了她牵连,进不了绣帮,只能自己绣点帕子拿到市上去卖么?哎!一个人害了一家子,真是造孽啊!”
话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儿,听起来跟个真的似的。
宁知序听见这话,气得扔下木桶撸起袖子:“这些人怎么就好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你别气,我去帮你教训她们!”
他正要开门出去,苏静蘅忽然伸手拽住他袖口。
“嗯?”
她冲他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动作。
为什么拦住他?
宁知序满心疑惑,却见苏静蘅这时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冷冷发问:“你可听见外边那些话了?”
到底是喝多了酒,醉得发昏,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苏静蘅走近他,身影遮住天上的太阳,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望着眼前模糊的脸,他喃喃回应:“听……听见了……”
“听见了你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不出去解释?为什么不去替我娘出口气?”
“我……”
苏静蘅问:“为什么?娘走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她的,你说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会好好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仍旧没有回答。
她瞧他这模样,忽然为自己感到不值,从前多少日子她都捱过来了,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受不了。
她明明那么好说话,平日一两句好话就能让她高兴,可现在他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
装疯买醉,这样就有用了吗?这样就能消除他犯下的过错,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她的命才没有那么贱,她不该被这么对待。
“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欺负我?若是我因此丢了命,你心里是不是就高兴就痛快了?”
宁知序在一边缩着脖子不敢吱声,直到瞧见苏静蘅忽然蹲下身气势汹汹地揪住她爹的衣领使劲摇晃不停质问,被吓了一跳,回过神,赶忙上前把她拉开。
他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模样,明白她这几日受了委屈一直憋着,如今再听到那些议论的话,憋不住了,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也知道她不愿意这样。
今日收拾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出门,拿了信,又得了许多其他东西,待会儿便去街上市上玩,她没打算在这里浪费工夫,白费眼泪,谁知道见到眼前情形根本忍不住。
宁知序将苏静蘅拽到怀里,双臂紧紧抱住宽慰她,边说,边转过身将两个人隔开。
他不会安慰人,只得从肚子里翻找出一些从别的地方听来的话,轻声对苏静蘅说:“莫气莫气,气坏身子了那多不值,我们今天带够了钱,就是要好好逛好好玩的,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