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怪不得江兀嫌她默写出来的东西有错,原来这人当真读懂,且认同了那四部书上的内容?
  她心头一凛,只得咬牙加入手术当中。
  只见江兀银针刺穴,定住经脉。烈酒消毒,刀尖破腹,寒光一闪,皮肉剖开,血随即汩汩涌出。
  “擦血。”
  谷星慌忙用布条反复吸净。
  江兀以钳探查腔内,果然见胃壁下方有一处溃疡穿孔,指甲大小,鲜血直冒。
  原来皇帝屡屡吐血,皆因消化道穿孔。
  溃疡切除、腹腔冲洗、层层缝合,直到一切收拾停当,谷星已分不清过了多久。
  等江兀收起最后一根线,谷星像是突然泄力,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回味着刚才自己干了什么。
  江兀投来一个嫌弃的小眼神:“地上脏。”
  谷星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喘了口气,“这样能活吗?”
  “可能吗?”江兀声音冷淡。
  她心里也明白,消化道出血虽然止住了,但究竟是何病因,怕还另有隐情。无论哪种体虚之症,能拖到这个地步,换作现代也未必救得回来。
  江兀收拾着器械,忽然侧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六皇子幼时,便常呕吐、嗜睡、发育迟缓,四季多病,身上常有异味。”
  李太医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给谷星解释。
  江兀目光微微一转,望向谷星:“你觉得,会是,什么病?”
  谷星又白了江兀一眼,这人当真以为,她的那些急救的皮毛知识能开刀救人?
  “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忽然一怔,站起身来,凑近翟明泾,翻开他的眼皮。
  只见皮肤和眼白都隐隐发黄……
  她回忆起方才手术时,江兀探查肝脏时的异样,心头骤然一紧。
  “他……难道是先天性代谢缺陷?”
  也真是巧,她穿越进小说的前一天,翻资料正好翻到一篇论文里,研究对象就患有该症,她当时好奇病名,便顺手上网搜了相关的词条。
  像翟明泾这般,恐怕搁在现代,也只有肝移植才有一线生机。
  “确实没救了。”她喃喃自语,一边摘下手套,扔在一旁的盆里。
  “更别说,这会儿谁能给他找得到肝?”
  “太后肯定不愿,她巴不得皇帝死得快点呢。”
  她转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忽然听见一声脆响。
  刚才顺手揣进兜里的山水玉牌跌落在地,滚了几圈,映着灯光泛起淡青的微光。
  谷星弯腰拾起,指腹轻轻盘了下,见它毫发无伤。
  不禁感叹:不愧是好玉,比她都结实。
  她眨了下眼,手缓缓放下,余光扫向江兀。油灯把他的身影投在墙上,长长一片,看起来像只不成形的妖怪。
  谷星心头一跳,猛地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指尖已经紧紧攥住了一旁的手术刀。
  她瞬间只觉头皮发麻,四肢冰凉。
  天灵盖上,仿佛有股冷风钻进脑海,撞得她脑子不清醒。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也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闲无忧的那个预言小故事。
  她嗤笑一声,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笑意,“哈……哈哈哈哈……”
  那个黑心黑肺的萧枫凛会舍身饲虎?以血肉渡生?
  这想法真是荒唐又可笑,其中定有隐情,但她耐心已经告急!
  下一刻,她猛地扑到病榻前,一只手扣住翟明泾的脖颈,手术刀横在他心口,眼神幽幽,咬牙切齿地扫过在场众人。
  可拼尽全力,也难以制止指尖在刀柄上发颤。眼前一片晃动的灯影,看得她眼花撩乱,
  “告诉我,现在究竟怎么回事!”
  话落,系统猛地钻进房内,大喊一声,“谷星,我看着男主了!”
  第137章
  传闻释迦摩尼佛前世本是太子,名为萨埵。某日随兄弟游猎山林,偶遇濒死母虎与幼崽。萨埵慈悲,不忍其饿殍,遂舍身饲虎,以血肉渡生。”
  “萨埵的选择,看似偶然,实则因果早已铺就。”
  那天她在屋顶,曾追着闲无忧问山水玉牌的缘由。
  闲无忧不声不响地说了这个典故。
  可她和系统都不信,萧枫凛会愿舍身饲虎?
  但闲无忧这张乌鸦嘴,偏偏说什么灵验什么,每次的都准确得惊人,让人不得不多想几分。
  想到这里,谷星心里五味杂陈,目光落回床上翟明泾脖颈的皮肤下,那微弱跳动的脉搏。
  人还活着,却难逃一死,尸体能否支撑到下个月都说不准。
  她抬眸看向江兀,语气里多了分疑问,也有几分倦意:“江兀,你和李太医这套怪异的医法,到底源自何处?”
  什么事都有根有源,江兀定是与其他现代人有所关联。
  是太后吗?
  谷星:“皇帝病得这般重,苦熬至今未死,到底是何缘故?”
  “世间人人都有追随的人。小桃在外为萧枫凛解毒,你竟也在替这位被遗忘在深宫里的皇帝续命?”
  李太医和小齐公公都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只是面面相觑,满眼的迷茫与惶恐。
  惊恐消去,小齐公公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谷星怒喝:“你这无理之人!快把皇上放下!”
  相比李太医两人的惊慌,江兀似乎要镇定许多。他身上的手术服还染着斑斑血迹,依旧是那副严肃的瞪人表情。
  屋中灯火摇曳,空气中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和药气,让谷星觉得屋内与外界隔绝成另一个世界。
  江兀静了片刻,眉头皱得死紧。
  他看了谷星一眼,嗓音低低的:“谷星,难道不是,你让我救六皇子吗?”
  谷星一口气噎在喉间,眼底的迷茫瞬间铺开。
  她?她让江兀救皇帝?
  手中的手术刀下意识往翟明泾皮肤又压紧了几分,冷笑:“你要敷衍人,也挑个能信的说辞。我连皇帝都不认得。如果不是这次意外进宫,连他病成什么样都不知情。”
  翟明泾是谁?
  新年庙会里,她只惊鸿一瞥,发现有个与萧枫凛长得极为相似的人,惊慌失措间,揭开了男主不一般的身世背景。
  好奇之下,她让人搜集这人的消息,公开的、秘闻的、流言的,全都翻遍。
  看完之后,她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天子,是个倒霉透顶的软弱之人。
  传闻里,翟明泾性子心善而柔弱。
  十六岁登基,明明已是弱冠年少,然而朝中大事,都得向太后请示。
  太后本就专权,辅政之名下,将大权尽揽在手。
  他和太后,是两个极端,一个守旧稳妥,一个激进求新。
  凡是新政、改革,朝中明眼人都能分辨出哪些条令出自谁之手。
  比如国子监一事中,祭酒以朝廷之名收留小报,表面上让其与官府捆绑,实际上也是给了小报一个体面的名分,为流民保下一线喘息之机。
  祭酒说想要萧枫凛的脑袋,也不知道是祭酒想要,还是背后的翟明泾想要。
  再说当年的“十八字新政”初稿,原本极为激烈。
  “灭宗族,归中央;铸人心,唯法令;禁自强,崇服从。”
  传闻翟明泾收到后,病倒数日,最后苦熬半月,才让太后松口,改成了如今那温和许多的版本:“去宗法,建集权;去人情,立制度;去自救,促依附。”
  只这一改,外人只当语气不同,实际却隔着腥风血雨。
  萧枫凛因太后而生生被打磨成孤狼,幼时苦难数不清。而翟明泾呢,虽有太后“宠爱”,却如悬丝木偶,呼吸都掌在旁人手里。
  兄弟间被太后有意分割,身份天生就是斗争的棋子。
  这些,她虽非当事人,也只能从各方秘史、坊间传闻拼拼凑凑,真真假假无从定论。
  她唯一能确定的,除了那年新年庙会的惊鸿一瞥,自己与这位皇帝,半点交情都无。
  她让江兀救皇帝?
  怎么可能。
  江兀闻言,嘴唇抿得死紧,声音微哑:“十九年前,我曾进宫行医,见过你。那时,是你让我,救六皇子。是你让我,辅助六皇子。”
  “哈?”谷星险些没笑出来,“你倒是好好瞧瞧我几岁?十九年前,我怕是刚学走路!”
  话一出口,又觉江兀不是会在这等时刻胡言乱语的人,心底莫名一阵发凉。
  她低声问系统:“难不成我身穿进这本小说前,还魂穿过别人体内,救过江兀和翟明泾,却失了记忆?”
  系统111一头雾水:“怎么可能。如果真有这事,这小说一开始就不会只有三章。”
  谷星盯了江兀和系统111好几眼,终于死了这份荒唐的念头。
  她额头全是冷汗,半晌咬牙提醒,“江兀!莫要插手旁人命数。翟明泾命数已尽,该断自断!”
  此刻她无法分辨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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