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这次大小眼机灵,躲得极快,然而“啪!”地一声,正中半空浮游的系统111。
系统:“……我建议你冷静。”
谷星揉了揉额角,轻叹口气,转头朝树下喊道:“云羌!等我一下,我有事找你。”
说罢不再耽搁,快步回屋,径直奔向书房。
门一关,她便一溜烟地钻进了地下室。见到林絮竹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这人坐在轮椅上,弯着身子捣鼓着轮椅,也不知道是太入迷了还是怎的,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某人。
他听地“啪嗒”一声,下一瞬,那轮椅像是失控般快速地动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双手下意识握紧把手,身体紧紧贴着轮椅的椅面。
可身后却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林絮竹猛地抬头,看向身后正推着轮椅疾跑的谷星,他又气又怒,“谷星!你给我停下来!”
谷星又飙了两圈,才按下手刹,侧着身子低头望向林絮竹,嘿嘿一笑,十分欠揍。
“林老师,可还满意?”
“你!”林絮竹早已脸比纸白,满额头的虚汗,这几天难得缓和的咳嗽,又被心火涌得全身难受。
喉咙又痒了起来,怨言未出半句,咳嗽便要了他的命,“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谷星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一杯热茶塞进他手中,凑他耳边低声劝道,
“林絮竹,你该出门了。”
“我给你安排了一个适合你的地方,希望晚点再死。”
第126章
“怎么样?轮椅这东西,还不错吧?”
林絮竹总算止住咳,却被那一路飞驰吓得心脏怦怦乱跳,半天都缓不过劲来。他冷冷瞥了谷星一眼,目光顺着轮椅的把手滑到她脚边,见她那条腿还瘸着呢。
……那方才,是怎么把他在地下室推得轮子都转出残影的?
他后槽牙咬得发紧。
“你若是……咳咳”他声音低哑,“真想我死,不如给我个痛快。”
“哪能?”谷星笑眯了眼,脸上看不出半点负罪,“我现在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你的脑袋。”
“你知道我在此行土匪团见到了什么吗?”
“……土匪?”
“嘿,不止。”
“……沙子,虫子?”
“差一点。”
林絮竹撑着轮椅把手想起身,却被谷星轻描淡写地摁回了轮椅。那力道说不出的稳准狠,他惊了一瞬,转而彻底恼了。
“谷星!”
他咬牙,脸色铁青。
这些年病骨相缠,他早练就了藏锋敛气的本事。可今日不知为何,是被戏耍得太过,还是她目睹他鼓捣轮椅那副滑稽模样,让他无端烦躁,连那颗向来波澜不惊的心也开始鼓噪。
谷星却像没看见,拉开手提袋,从中抽出那张于蛮给她的地图,那地图被折得发软,她轻轻抖开,展开在他腿上,随后指向地图中的某处。
“这里,百鬼川。”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那样的雾。”
“那里的雾是白色的,却不干净,是浆一样的浓,玉一般的温,刚踏进去,鞋就湿了。”
“四面八方都白,一树一枝都蒙着纱,凑近才看得真面目,可再近些,就又悄悄从你身边滑过去了。”
“红的花,绿的草,黑的虫,白的雾,腥的泥……样样都和外面不一样,样样都像是谁的魂附在上面。”
“别人说那处的桦树瘦长似人影,在白色雾川中像孤鬼落水。”
“可我不这么觉得。”
谷星歪了歪头,目光落在林絮竹因抿唇而现出的唇窝处。
她睫毛轻垂,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又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中。
她的手指从地图上轻轻滑过,缓缓移向旁边那片沙原。
“这地方也美得不像人间。”
“沙如波浪,层层卷起,像金色的麦浪。风一来,麦浪涌动,缝隙里便露出红红的土地,像是……风的生长纹。”
“枯木孤立在绝地,如瘦马般灿然,直指天顶,像一场干裂的预言。”
她的声音很轻,如夜半风声,却一丝丝吹得林絮竹心里火气直冒。
他斜眼冷冷看她,那双眼里尽是防备与怨恨。
可这女人却偏偏好像读不懂这空气般,眼睛澄澈得像野林里的野鹿,温软、灵动,又带着勾魂摄魄的野气。
“林絮竹,”
“哪怕星转斗移,人类也从未真正复制过感受。”
“我希望,那些你书本下的世界,也能由你亲眼见到。”
她手指轻轻一抖,星尘自掌间滑落,像一场微型的流星雨,铺在地图之上。
林絮竹怔了怔,终是没忍住,低头去看,指尖一触,才认出,那是沙子。
真沙,来自那片她口中的那片沙原。
“如今你有了轮椅,即使是密林、沙丘、远方,你也能抵达。”
“你能亲手触碰那里的叶脉,感受那月光的粗糙。”
“所以,我想请你替我走一趟。”
她微笑着看他,眼神却是极认真的,“去土匪林,把那块地方,好好地改造一番。”
林絮竹脸上神色已然称得上怨毒。
可谷星知道,这人不会拒绝的。
她拍拍他的肩,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案上依旧堆着诸多材料,看来解开那无字书的显影药水,还是没能找出相应的材料。
她随手拈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些注意事项,语气轻松:
“具体事宜我会安排人与你同行。那地儿不比京城,你自己也上点心,别真半路魂归西天了。”
说罢,她不再停留,打了个哈欠,支着栏杆,迈步往地上挪去。
一路颠簸归来,她身上早已酸痛不堪。
虽然躺在猪背上睡了一程,可那猪走起路来一颠一颤,搞得她现在浑身都是骨头响。
系统虽然消失已久,可也知道林絮竹是谁。
它心里七上八下,窝在谷星头顶小声提醒,“若是云羌发现你将她的仇人养在地下,她说不定又跑了。”
谷星掀了掀眼皮,“闭嘴吧,她才刚——”
脚步刚踏出地下室,话还未说完,便见书房门口虚掩着,那一抹白白的影子,就那样静静靠在门边。
她心头猛地一跳。困意在那一瞬,如潮退散。
怎么这么巧?……
手一麻,话都断断续续,“云……云羌,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猛地转身,将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掩上,动作太急,门轴还“嗡”地震了一下。
云羌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眼神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又低头看向手边那枝桃花。
“我听大小眼说,你以前提过老家门前有棵桃树。最近院子里桃树开得好,我想着摘一枝给你送去……却没想到你回得比我想的还早。”
“……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语气平静,语速不紧不慢,却叫谷星心头仿佛擂鼓乱撞。
谷星没敢请她进书房,只把手背到身后,强笑着凑近去嗅那花,“哎呀,香是真香,不愧是我花重金请人移来的名贵树种。听说养它个十年八载,砍下一截都能卖个好价钱呢。”
没瘸的那只脚灵活一勾,门就“吱呀——”一声勾合上了。
“走吧走吧,你来我房里,我那有个精致的杯子,正好插这花枝。”
云羌轻轻“嗯”了一声,软软地,像春日暖风掠过叶梢。
谷星忍不住又看她一眼。
换了白衣的云羌,像是换了魂。清软、干净,连眼神都温顺得让人忘了,她曾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剑。
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没知道?
……谷星不敢问。
林絮竹虽可怜,但他手下的魂可不少。
恶人杀了人,若肯放下屠刀,诵佛念经,佛尚且会原谅。
可被杀的人不能复生,云羌也不是佛。
林絮竹说她优柔寡断,这话她反驳不得。
那夜在流民暗街里,刀尖明明已经对准喉咙,却在半空被风撞偏了轨道,最后刀扎在喉咙一寸旁的木板里。
她脑子一闪,想到了一个比直接送他上路更痛快的方法。
可她没想到,这人是个好柴火。
再旺点,再旺点,她心里这么喊着。
一没注意,烧到自己衣角了。
那枝桃花不小,足有手臂长短,说是插在杯里,实则只是谷星情急之下随口搪塞。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连茶壶茶罐都试了遍,愣是没找出一个比尿壶更合适的东西来容纳那枝花。
可怎么能用尿壶?!!
云羌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模样,站在门边,眼睫半垂,轻声说道:“没事的,谷星。它不过是枝花,能陪你一夜梦,便已足够。”
“这样……就够了。毕竟是无用的树枝,自是比不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