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若我哪天真的做了坏事……”她轻轻低头,唇角带笑,眼神却澄澈清明,“你别急着恨我,也别急着凭情绪下结论。”
“你可以站到我对立面。”
“要说,也得看清楚了再说。要砍,也得真知道我错在哪,才来动手。”
她伸手拍了拍于蛮的肩,语气柔和却庄重:
“于蛮,你若愿与我走下去,就别只当我朋友。”
“你当我盟友。”
于蛮一时没说话,只顾望着谷星的眼睛。
那双眼清亮温柔,柔得像水,烫得她都快化了。
她心跳得厉害,脑子一阵阵发热,心里忍不住喃喃,城里的女人……都这么攻于心计的吗?
她眼泪还没下来,鼻涕倒是“刷”地冒了头。
谷星叹了口气,随手从一旁扯了条布巾帮她擦了擦。
于蛮脸颊红扑扑的,心想自己为何投胎早了些,错过了当谷星女儿的命。
她嘴里含糊道:“你说什么都行……”
谷星擦鼻涕的手猛地顿住,皱了皱眉。
感情她刚刚说半天,全白说了?
下一刻,于蛮便下了床,一边搓着脸,一边快步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她便牵来了于当家。
谷星打量于飞沙,于飞沙也不避讳,沉沉地盯着她,目光如刀。
最终还是谷星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于当家,我听说你们打算离开沙原,重新找地方安置。可我想问,你们……真的想离开吗?”
“你们没有身份,甚至还有人被官府通缉。就算我能给你们找个落脚之地,也未必就比现在好多少。”
她语气没多少起伏,却直指现实。
于飞沙又怎会不懂。他缓缓摇了摇头:
“哪是我们有得选?”
“再拖下去,只能饿死。”
他顿了顿,眉眼间浮出些疲惫:
“以前还能在京郊商道劫些运粮的镖车,三个月前开始,朝廷减了官道过路费,商人都改走那边了。”
“寨子里的人饿了没粮,冻了没衣,病了没药……哪还有得选?”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锁住谷星:
“我们想着投靠别处,是小蛮说……可以信你。”
“我就问一句。你有没有底?你真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那是当然。”
她顿了顿,轻轻抬起下巴,语气自信得不带一丝停顿:“不过,我有个提议。你们听过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你们虽然在沙原生活多年,但大多数资源依赖外部补给。沙原白昼酷热、夜间寒冷,动植物难以生存。地下又无阳光,仅能种些春长草果腹。”
“但……如果我说,这未必是绝境呢?”
她说着,从怀里抽出几张纸,递到于蛮和于飞沙手中。
两人接过一看,皆是一惊。
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植物图样,还附有关于黑夜环境中畜牧养殖的设计与理论。
系统111凑过去一看,顿时眼睛瞪圆,赶紧蹿回谷星耳边,低声嘀咕:
“你怎么乱写啊?!这上面十个有八个是你编的!”
谷星神色分毫不动,她都说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了。
“我可以提供懂这套的人、技术、设备、规划。我们可以一起把这地方改造得能自给自足。”
“但相应的,我希望你们能为我腾出一块能容纳一千人活动的区域,留给小报的流民。”
“而且……若两边将来起了争执,我希望你们站出来,帮我压住事端、调和矛盾。”
“如何?于当家?”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明明在胡说八道间但眼神却正直得很。
于飞沙闻言一惊。
他们整个土匪团也不过百来号人,这人一开口就是一千?要不是他亲耳听到,真要以为她疯了。
可他们原本就打算舍弃沙原,如今却忽然多了一条留下来的新路。
有粮有地、有出路,甚至还能换一个活法。对他们来说,这本该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他识字不多,谷星手中的那些草名、图示、畜养法他一个也看不懂。
而于蛮虽识字,却也从未听说过那些植物,她瞪着纸上的那些线条,愣是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
沉默半晌,于飞沙叹了口气,把决定权交了出去。
“小蛮,你是寨子里书读得最多的,这事你怎么看?”
于蛮指尖轻轻掐着那张纸,感受到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良久,她抬头目光缓缓在谷星与于飞沙之间游移,终是深吸一口气,
“……谷主编,我是土匪的女儿,这辈子都会站在土匪这边。”
“你若真有本事,为流民闯出一条活路,那我和土匪团,就站在你背后。”
她顿了顿,眼神坚定:
“也希望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把我当孩子。”
谷星抿唇一笑,心满意足。
……
夜里,谷星悄悄下了床,在寨中走了一圈,最终找到江兀。
这人正窝在油灯旁,黑纱轻掀,手里端着一碗绿油油的汤,不知道是什么。
可就土匪团这拮据的物资来看,估摸已经是最好的东西了。
谷星开门见山:
“江兀,你要不要来京城的小报,帮流民看诊?”
江兀没立刻作声,只是微微抬眼,视线在谷星脸上顿了一瞬。
“是你?”
他语气有些意外。
眉头慢慢拧紧,几息之后又松开,低下头,指尖轻轻绕着那只粗瓷碗边。
他没回话,谷星也不急,只是站在那里,慢慢笑了起来。
她眼角一斜,忽然瞥见他身旁桌子上的一块血染麻布。
掩得并不仔细,边角处,一小截白骨裸露出来,纤细枯白、指节分明。
那是于飞沙的尾指……
谷星喉咙一噎,彻底死了给于飞沙接回去的心。
……
第二天天明,谷星还未彻底痊愈,便又牵着三头猪、一条蛇、一只羊,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京之路。
随行的还有于蛮、小桃与江兀。这等高人傍身,谷星幸福得脑子空空,她人往粉猪身上一挂,懒洋洋地倒头就睡。
吃饱了就睡,醒来就打哈欠,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想起一事,叫来于蛮问她,“贺古跑这么远来找你是为什么?”
于蛮脸色有点发白,神情不太自在,话一出口就是:
“下月十六是圣上寿辰,京中届时会大张旗鼓地庆典半月,街上戒严极严,若是无身份者在夜间露宿、逗留,都有可能被官府带走清查。”
“他不知道我身份,怕我是流民被拐走,于是便去找你,又顺着你,找到了寨子。”
谷星一下子清醒了些,坐直身子:“这哪来的消息?”她都没收到风声。
“事极机密。”于蛮低声说,“朝中还未正式公布,只是在某些人之间私下流传。”
谷星若有所思,眼神缓缓移向前方牵着猪绳的贺古,眯了眯眼,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于蛮,嘴角轻轻一勾,身子一倒,又继续抱着猪睡觉。
回到京城后,贺古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谷星还未多问,于蛮已悄悄给了她一个眼色,自己脚步一挪,默默跟了上去。
谷星则拖着一身旅尘踏进院子,才走两步,便看到院子的桃树下,站着大小眼。
大小眼正仰着脑袋,一边拿长杆指挥,一边点评:
“再高点,再高点,那朵大,对,就是左边那枝——”
树上,一抹白衣被风吹得飘飘然,云羌正踩在枝头,袖口翻飞,似是要摘桃花。
谷星一看这画面,差点没被气笑了。
她眼睛一斜,顺手抄起手提袋里那条还在打哈欠的小白蛇。
一挥!
犹如闪电般抽向大小眼的嫩屁。
“反了你啦?!你让谁上树摘花?!”
大小眼被蛇鞭抽得直跳脚:“哎哟喂!!”
“云羌!”谷星怒气上涌,“下来!!”
树上枝叶轻颤,云羌从枝丫中探出脑袋,微微一怔,眉目里先是一喜。
她没想到谷星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这人为何忽然生气。
不过她也没问,只是轻轻一点,身形凌空划过弧线,宛若飞蝶落地,一尘不染。
也不知今日刮的是什么风,云羌竟穿了一身白衣。树上落下几瓣桃花,恰好夹在她发间,衬得她整个人清冷又美艳,若桃花化形。
……日子好像,真的好起来了。
谷星脚下一转,踮脚伸手,一把将大小眼从桃树下拎走,眼神里透着几分狐疑。
她压低声音,语气又轻又快:“说,什么时候混熟的?”
“趁我不在,挖我大白菜是吧?”
大小眼脖子一缩,翻了个白眼,“我人缘一向很好。她问我话,我本着知无不言的原则。”
谷星咬牙,她抄起那条小白蛇,又是一道鞭影闪电般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