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楚松砚还是没反应。
  他越是这样,顾予岑就越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看自己失控,想看自己再次变成之前那个没有头脑、没有底线且不长记性的贱.狗。
  顾予岑将手指用力向下捅,恨不得捅进喉咙里。楚松砚很轻易就出现了干呕的趋势,他如同脱水的鱼,阵阵痉挛式地弓起上身,脸也憋得青白,直到呕吐的欲望忍无可忍时,顾予岑才收回手,在被子上随便蹭了一把,便抓着楚松砚的头发,将他重新按了回去。
  楚松砚张着嘴,眼尾隐隐有层湿渍,他半张着眼睛看向顾予岑。
  “难受吗?”顾予岑恶意地问。
  楚松砚的声音完全哑了,像被人用刀片割毁了声带,“…..你把护身符扔了。”
  他看见了,护身符就那样被扔在路边,表层布料的颜色比血还要红、还要刺眼。
  顾予岑勾着唇笑,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寒意,他重复了一遍问题:“难受吗?”
  这次,他掐住楚松砚的脖子,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利。
  楚松砚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后,便像接受命运般重新闭上了眼,他甚至主动屏气,不再尝试苟延残喘,仿佛要借顾予岑的手来实现自杀这个能让他彻底解脱的目的。
  顾予岑却倏地松开了手。
  “哥,你想的倒是美,自己解脱,我成杀人犯,你凭什么。”
  顾予岑抬起手,作势就要给楚松砚一巴掌。
  他始终记得,当初楚松砚扇他时的姿态,是那样的随意,仿佛笃定了他根本不会躲。
  因为那时的他是导致楚松砚糟糕心情的犯人,所以他活该受罚。
  那么现在呢,现在犯人成了楚松砚。
  如果他扇下去,他会不会躲?
  顾予岑将膝盖向后挪了分毫,完全给了楚松砚足够的闪躲的空间,但当巴掌甩下去时。
  “啪!”
  这声极其干脆。
  楚松砚压根儿没躲。
  极其讽刺的是,顾予岑本以为自己真得逞后会瞬间消去全部火气,可实际上呢,他看着楚松砚那像死了一样的姿态,只想把房间里全部的东西都砸碎。
  顾予岑咬紧牙关,他向后退着下了床,将脚踩到了地上。
  “滚远点儿吧,这部片子之后,咱俩之间就彻底没有任何瓜葛了。”顾予岑这么说。
  可之后,室内安静数秒,楚松砚便哑着嗓子叫他:“顾予岑。”
  顾予岑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根本不想搭理他。
  这个主导者引起了罪恶,却还表现得像个无辜的受害者,他永远都是这样,现在当了几年演员,演技更是炉火纯青,真是让人恶心。
  楚松砚却一字一顿地道:“…… ..疼痛会引起你的快感,为什么呢。”
  他知道顾予岑的病,却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哪有为什么?
  生下来就这样,身体决定的,顾予岑只是被迫接受的那一方。
  难不成还要他给他说上个几万字医学科普论文?
  顾予岑吐了口烟,捞起烟盒砸到楚松砚的腰上,“被打傻了就抽口烟,然后快点儿滚。”
  他现在表现的像个不近人情的□□。
  楚松砚却毫无反应,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因为剧烈疼痛的一瞬,你的大脑空白一片,唯一的感知就是痛,其他全部的烦心事都会遗忘,你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疼痛要排在自我意志的前面。”
  “可惜…..”楚松砚喃喃自语:“太短暂了。”
  他现在像个疯了的精神病。
  顾予岑盯着他,连烟灰落到脚背上都没注意。
  楚松砚撑着床,坐起身,他头发凌乱,歪着脑袋,声音愈发地低,如同老电影中某一段低迷的旁白:“我曾经被很多人抛弃,我忘记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却记得他们的每一个谎言,我想逃走,在被抛弃前逃走,可我早就断了腿,从小就忘记了跑的滋味。”
  眼泪顺着脸颊麻木地流下,楚松砚缓缓抬起眼皮,一字一顿道:“在别人的眼里,我也是一个不幸的谎言,我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真实。”
  顾予岑蹙起眉,直觉告诉他,楚松砚的状态不对,比曾经的他更像是撞了鬼,他现在应该阻止楚松砚继续说下去,可看着楚松砚那汹涌的眼泪,他喉咙里像是堵了颗酸梅子。
  楚松砚的眼泪令他感到困惑,因为他分不清那眼泪的真与假,分不清那究竟是忏悔还是场面戏。可这泪水又代表着楚松砚的脆弱,无论真与假,都让顾予岑感到兴奋。
  这种兴奋令他的脊背发麻,而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上帝之手紧攥着即将爆开。
  酸楚的泪啊,从楚松砚的脸上,落到顾予岑心里。
  楚松砚朝顾予岑伸出了右手。
  他说:“…..让我忘记这些吧,求求你。”
  第81章
  杀青宴上,顾予岑与楚松砚挨着坐,在有人过来敬酒时,两人一同站起身,举起的手臂也向同一方向靠拢,直至手中的酒杯与对面凑近的酒杯碰撞上。
  这一切都看起来如此正常,仿佛昨晚的种种场景都是顾予岑夜里荒唐的一场梦。可就在来的时候,两人甚至是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
  顾予岑举杯饮尽,他的余光始终停留在楚松砚的身上。
  楚松砚的状态依旧不太好,没了往常在社交场合中的游刃有余,反倒异常的沉默憋闷,他也没吃几口菜,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别人讲话,偶尔举杯抿两口酒。
  说句好听的,他这是刚杀青没多久,还没从过度劳累的状态中走出来,说句难听的,他这就是不给上位的人面子。
  这场杀青宴,几个投资人也都在坐,但值得一提的是,林禹作为最大投资方却缺席了,说是临时去国外出差,分不出时间。
  因此,顾予岑原本准备将楚松砚推给林禹的打算也落了空。
  在场这些人里,楚松砚像是根本不想理会除了顾予岑外的其他人,应话时也稍显敷衍,但这种状态在顾予岑出去上了趟厕所后便消失了,虽然楚松砚的笑容仍留有些许疲态,但总算是能自如应对各种问题,而且也会主动起身敬酒了。
  顾予岑抬起眼皮,看着仰头喝酒的楚松砚,右手稍稍动了下,不动声色地碰了下身侧那位演员的胳膊。
  那位演员侧眸看过来。
  顾予岑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问了句:“刚才有谁坐我这儿了吗?”
  演员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敛,听见问题,便下意识简单道:“江导过来借了个火。”
  借火?
  顾予岑摆正身子,觑向江鸩贺所在的方向。
  只见,江鸩贺正面无表情地抽着烟,视线偶尔落到身侧投资人的身上,偶尔落到楚松砚的脸上,他吐烟的速度很慢,烟雾大块地堆积在面前,这导致他看向楚松砚时,视野里是蒙着层白雾的。
  顾予岑曾经也很喜欢用这种视角来看楚松砚。
  白雾似纱,纱后藏着的是人,也是猎物。
  显然,江鸩贺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各种类型都有,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该碰,什么样的不该碰,绝对不会对楚松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对于他来说,楚松砚应该是是处在一个与“猎物”相似却又相反的定位上——
  幼崽。
  江鸩贺将楚松砚当成了自己的“幼崽”,换种说法来讲,就是性格相似、处事相像的继承人,他们在面对别人时都是游刃有余的,但楚松砚是凭借着八面玲珑的心,江鸩贺则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资本。
  草原上的猎豹在对待幼崽时,会像对待猎物一样,将它推进绝望危险的境地之中,以此来激发它绝地反击的决心,却又会蛰伏在幼崽不远处,紧盯着正在逼近的危险兽类。
  顾予岑很快便猜到江鸩贺方才坐到自己位置上时,究竟做了什么。
  他绝对是用最简单的行动把场面的局势摊开,拨掉楚松砚那装傻充愣的外皮。
  表面是借火点烟,其实是为了借楚松砚这个人身上的火,来点《阴雾守》供台上的敬佛香火。
  他在告诉楚松砚——
  他现在需要楚松砚的行动,不希望再看到先前的局面。
  如果《阴雾守》要冲击最高位的奖项,江鸩贺也绝对希望楚松砚获得金奖桂冠,夺取最年轻的影帝之称,毕竟他与楚松砚是二搭,楚松砚也是通过他的片子得到了演艺生涯中的第一座奖杯。
  楚松砚就像是从江鸩贺的手掌心里捏造出来的泥塑小人,他一旦获得最高荣誉,江鸩贺绝对会逆风翻盘,彻底让大众遗忘上部片子的失误,甚至还能将那被视作“缺痕”的失误转变为影响力爆发较慢的余韵长远之作,而顾予岑与江鸩贺则是第一次合作,哪怕顾予岑借由《阴雾守》夺奖,媒体的注意力也会更多的停留在他本人身上,能分给江鸩贺的关注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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