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不讲道理的一番话,要是平时的程应晓绝对说不出这样逻辑不通,不分好歹的话,余晖心里没有半点不耐,反倒是心疼得能滴出酸水来,这是把人折磨成什么样了啊?他把漱口水放到一边,摩挲着他置了管子活动不畅的左臂,缓解肢体的酸麻,低头在他耳边说:我知道我宝贝受苦了,但是不能不漱口呀,不然感染了多麻烦,是不是?
程应晓还是偏过头去不看他,不吃不喝他都吐个不停,医生还要求他每天不停地用漱口水清洁口腔,简直是强人所难嘛。
就漱一下,好不好。
程应晓知道余晖和医生一样,都是为了让他减少回输后感染的风险,少受点罪,于是没再逃避,一咬牙猛灌了一口,含在口腔里,味蕾感受到不美妙的味道,立马向大脑发送信号,整个食道叫嚣着要呕吐出来,程应晓闭上眼牙关紧咬,努力调整呼吸平复着恶心的感觉。
味觉和嗅觉在品尝美食的时候总是罢工,这个时候又格外敏感,反胃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不消停,程应晓终于苦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好歹漱口水在口腔中停留了片刻,勉强也起到了消杀的作用。
这一吐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从胃腹到喉咙又开始了新一轮翻搅,程应晓浑身没一点力气,坐不起来,吐得格外狼狈,余晖这下才知道患者无法自理是什么意思,他避开程应晓手臂上的管子,把人从背后抄抱起来,在他身前放了一个盆,让他吐得不那么难受。
程应晓这一整天还没吃下任何东西,这样空腹吐,胃酸对食道和消化道的腐蚀是很强烈的,折腾半天已经吐不出什么固状物,但胃连着肠子却拧绞起来,吐得太凶,程应晓眼前已经全黑了,靠着余晖也坐不稳当,直挺挺往后倒。
哥!余晖被他吓得面如土色,程应晓体力耗竭,人又陷在病床上,无力给他回应。余晖红着眼睛给他简单清洁了一遍,看他在昏睡中仍不住干呕,叫来护士给他吊了止吐针。
然而更棘手的问题还在后面,一场高烧之后程应晓的膀 胱和尿 道都有些发炎,还没人进仓陪护的时候医生扶着他上了一次厕所,之后就一次都没排出来过。眼看着距离上次小解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各种各样的药水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往程应晓体内输,却代谢不出去,一天下来小腹已经微微臌胀起来。
医生让余晖给他打圈揉揉腹部,或者用毛巾热敷一下,通过外力刺 激排尿,否则再这样下去,感染的风险就太高了,这对于回输的病人危险程度极高,有致命的风险。
余晖又拿酒精给自己消了遍毒,然后把手伸进被子里,撩起他的上衣,在微微隆起的下腹打圈按揉着,他的手甫一活动,程应晓就被激地闷哼一声,憋涨的滋味很不好受,更何况他现在还头疼、恶心,到处都不舒服。
余晖被他叫得心里一抖,低头一看,那处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只好继续打圈,手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存储着不少水分,揉了十来分钟,病床上的人却还是半点要排解的意思都没有。
这招效果不行,余晖立马去烫了块热毛巾,敷在他小腹,热气透过皮肤往体内钻,程应晓还昏昏睡着,半点反应也没有,余晖不死心,热敷和按揉交替上阵,折腾了半个小时,除了让程应晓打了几个抖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没办法,余晖只好叫来医生在他千疮百孔的手背上又吊上利尿的药水。
在仓内需要多喝水,又源源不断地打吊针,程应晓已经肿得像块注水肉,手指脚趾绷得圆滚滚的,连眼皮也肿胀着,深邃的双眼皮硬生生肿成了单眼皮。医生让家属进仓陪护也是因为他水肿实在太厉害,自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没有活动量排不出尿,也容易形成下肢血栓。
等解决了尿 道发炎的问题,余晖还得帮助程应晓每天药浴,还得下床稍微活动一下下肢。
药水渐渐起效了,程应晓在睡梦中蜷了蜷身子,姿势的变化压迫到膀 胱,他瞬间被急迫的尿意憋醒,想起身却总使不出力气,磕磕巴巴地说:上,上厕所
余晖把他抱起来快步往卫生间走去,起身那一瞬间程应晓眼前就漫起一片黑雾,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他知道一但昏过去,必然会失 禁。视线再次恢复清晰时他已经坐在马桶上了,下腹又坠又胀,分身却软塌塌的半天没动静,程应晓已经扛不住身体一连打了好几个摆子,急得粗 喘起来。
余晖跪在他面前,让他头顶在自己胸膛借力,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哄着他放松,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盖在他的小腹上,微微向下按压,又打了几个圈,下腹瞬间像过电一样酥麻,夹杂着些许刺痛,卫生间里总算淅淅沥沥地响起了水声
第68章
憋涨的时间太久,程应晓在马桶上坐了很长时间才断断续续地排干净,等重新躺回病床上,两个人俱是一头汗。
没躺多久,身体再一次开始代谢,又有水分需要被排出体外,俩人又开始一趟一趟跑厕所,在病床和厕所折腾了五六个来回,程应晓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几乎是一躺到床上就睡过去了。其实病房里有坐便椅,但是程应晓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还是要求余晖抱他去卫生间解决。
程应晓还在退热期,睡着没一会就发了一身汗,连枕头都被洇湿了,余晖轻轻托起他的脑袋,在枕头上垫了一片医用护理垫用来吸汗。
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程应晓就迷迷糊糊醒来了,仍旧是因为膀胱的压迫,他哼唧了两声,余晖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身上余汗未消,此时去卫生间会有着凉的风险,于是余晖和他商量在坐便椅上临时解决一下。
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么多,程应晓果断点了头。
余晖先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一只手护着他的脊背,把人抱了起来。下身一被挪动憋涨的感觉瞬间变本加厉的爆发,头晕得似有千斤重,一下子支撑不住往后仰去,他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低血糖的爆发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突然的发作让他狼狈地瞬间瘫软下来。
意识如断线的风筝般飘远,余晖急切地呼唤着怀里晕软的人,低头看到他眼皮微阖,黑眼球已经不见踪影,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好先把人放回床上,小臂从他双腿下抽离的瞬间,余晖突然感觉到了一抹湿意,视线下移,他看到程应晓浅色的病号裤上已经洇出了一片水渍,还在缓慢地向外扩散
医生很快进仓对程应晓的各项数值进行了评估,告诉余晖是低血糖发作导致的晕厥,给他灌了两口葡萄糖。在他醒来之前,余晖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他把身下的狼藉处理了,免得他看见会多想。
他脱下程应晓的裤子,小心地替他清洁了下身,在给他换干净裤子时,程应晓正好缓过来了点,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赤 裸的双腿,余晖手里拿着刚消杀过的裤子正准备给他穿上。
他一时愣住了,紧接着表情变得难堪,逃避似的闭上了眼,心里堵得慌,太狼狈了,太丢人了,自己居然真的失禁了,不管他再怎么小心,再怎么控制,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晖一门心思都在给他赶紧换好衣服上,根本没注意到昏厥的人已经醒了,等他终于抬起头时,却看到病床上的人死死咬着嘴唇,半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紧闭的双眼中不断有水珠滚落,悄无声息地砸在枕头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程应晓已经拼尽全力去压抑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控制不住连绵的泪水,一场疾病把他的自尊和骄傲全部撕了个粉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机能一天比一天差,从一个整洁利落体面的人沦落为一个离不了人的拖油瓶,他都逼着自己接受了,可如今自己连最基本的生理问题都无法自理,最后一片遮羞布也被撕下,只得拖累身边最亲近的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底线已经一退再退,痛苦的治疗,漫长的疗程和复杂的预后,像一个个沉甸甸的石头重重砸在他心头,希望太渺茫了,他的身体情况一落千丈也不过一两年,怎么他却觉得已经久到自己快要记不清健康的滋味了呢?
一天又一天忐忑的煎熬,如今他真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哪怕移植成功了,他的寿命还能达到平均值吗?活下来还要再拖累余晖多少年?他越想越没劲,甚至冒出了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
他的难堪和崩溃被余晖尽数看在眼里,没人比他更了解此刻程应晓为什么而崩溃,他拿起消毒湿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酸涩,温柔地对程应晓说:宝贝,别想太多,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程应晓睁开蓄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余晖,眼神中竟透出些绝望,余晖心头大恸,面上却掩饰得很好,不是你的问题呀,都是那个利尿的针搞得,不难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