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穿裤子就有些费劲了,程应晓腰使不上半点劲,下半身死沉死沉的,他自己把两条腿塞进裤腿里之后就半点儿进展也没有了,余晖看不过眼,把人搂着腰单手架起来,另一只手麻溜地把裤子提了上来。
  这种事程应晓本不想全依赖余晖的,他觉得人的精力有限,再亲密的人,无限度地拿各种琐事烦扰,也会产生不耐烦的情绪,为了两个人亲密度不被消耗,他都是自己能做尽做。但现在,每一天睁开眼都如同一场必输的赌注,越来越不受自己支配的精神和肢体,不断地提醒他,他是一个身患重疾的人,过一天少一天,除非上天眷顾。
  一场胃出血又把前一周治疗的进度打回原型,即便恢复的还行,但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恢复的还行也就是指没一命呜呼,接连的虚耗让他已经没有力气下床走走了,只是站立这个动作,他就头晕地承受不住,不住地往地上栽。
  起初他和余晖都没意识到身体机能下降了这么多,程应晓第一天下床上厕所时,是余晖抱着去的,后来有一次余晖刚把他抱到卫生间,一个重要电话打进来,他只好把程应晓放在马桶上,程应晓起身时自己撑着一旁的防滑扶手,不敢完全直起身,草草穿上裤子就蹲在了地上,这个姿势能有效缓解头晕,却没想到自己连蹲都蹲不住了,头重脚轻地往一旁栽过去。
  余晖听见里面一声闷响,匆匆挂了电话,推门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心梗,程应晓狼狈地侧躺在地上,手虚虚捂着脑袋,下颌绷得紧紧的,似是在忍痛的模样。
  等把人抱在怀里,余晖才看清他额头撞在柜角上磕出个大包来,万幸没流血。
  他对自己单独把程应晓放卫生间去接电话的二逼行为非常后悔,从此再没让程应晓自己下过地。
  这天是个例外,余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邮箱有一条陌生的海外邮件,他以为是公司业务方面的对接,面无表情地点开,在看到邮件内容后却愣住了,他发动全身力量压抑自己不兴奋地叫出声来。
  是程应晓配型初筛成功的信息。
  对方要求程应晓一周内到达a国,核实身份信息与病情是否属实,确认无误后可以进行下一步配型。
  又有希望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甚至让余晖有些不敢相信。
  他心里盘算着下午叫赵天旻母亲过来陪程应晓说说话,自己迅速把出国的手续和材料准备好,这话一出口,程应晓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情绪甚至没太多起伏,仿佛余晖说的话不关他的事。
  时间紧迫,余晖来不及想太多,答应了程应晓自己给赵阿姨打电话的要求,交代了他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一路上他脚步轻盈地像在飞,不知怎的,他的第六感觉得这回配型肯定没问题,看着路边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行道树都格外顺眼。
  那一头程应晓却没如余晖所想叫来赵阿姨陪着自己,而是约了程氏法务部的律师来病房。
  程总,王律师穿着展板的衬衫西裤,提着公文包站在病房门口。
  程应晓半靠在床头,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在床边,说话很耗神耗力,他要把力气花在刀刃上。王律师,咱们俩也是老熟识了,论资排辈,我还得叫你一声王哥。程应晓偏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搭配他的病容显得格外打动人。
  王律师强扯出一个笑脸来,不敢当。他和程应晓也算是一同经历了程氏的起起伏伏,如今见他缠绵病榻,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我就不多废话了,王哥,请帮我拟一份遗嘱。程应晓面色如常地说出这句话。
  王律师听了这话脸色却有些难看了,程总
  程应晓打断他,别这样看着我,人嘛,总有这一天的,我提前准备好,免得真到那时候乱了阵脚。他看王律师还是一脸苦涩,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也不一定很快能用到。
  程氏这样的企业,其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确实需要时间来捋顺,王律师很有职业素养,很快调整好情绪认真聆听着程应晓的要求。
  我在公司的股份,之前已经说过了全部给赵天旻,只是还没有下发文件,这次就写在遗嘱里吧,老宅也给他;其余名下的房产全部给余晖;街心公园的房产和商品,转赠给余晖的姐姐张悦茹
  他详尽地交代着自己默默规划了好久的事情,最后他总结道:我名下那张商行的卡,里面的钱就用来处理我的身后事,其余部分归你,是你的报酬。他淡淡一笑,很释然的样子,差不多了,记得把我葬在南山墓园,我爸妈旁边,一切从简,就这样吧。
  余晖回来时,王律师早已离开,程应晓半分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神色如常地问余晖事办得怎么样。余晖沉浸在一切都很顺利的喜悦中,没看出半点异常,只是高兴地收拾着行李,为了尽快进行下一步配型,他定了两天后的机票,心里祈祷着这一次好运能够降临在他们头上。
  第64章
  程应晓让王律师拟好遗嘱后,竟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临行前的两天几乎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格外依赖余晖,夜里说什么也不让余晖睡沙发或者陪护的小床,一定要他躺在自己身边才安稳。
  他这样子昏沉沉的,余晖心里冒出几分恐惧,他太害怕了,害怕希望就在眼前,程应晓却撑不到了。
  直到上飞机,程应晓状态仍旧没有好转,人不清醒,是余晖裹着毯子抱上飞机的。
  时间太紧迫,来不及安排私人航班,程应晓的身体又扛不住人流密集处的病毒,余晖只能把这趟航班的头等舱包下,从机场走了爱心通道登机。
  从医院出发到坐上飞机,这一路上程应晓都无知无觉地窝在余晖怀里,脑袋无力地靠在余晖胸口,偶尔会因为惯性向后仰倒,露出苍白细弱的小半截脖颈。
  航程较长,为了让他路上舒服点,余晖给他穿了件带拉链的纯灰色卫衣,外面套着轻薄的羽绒服,下身也是宽松的卫裤,怕他受凉还给戴上顶针织帽,许久没剪的头发被帽子一压,遮住了部分眼睛,消瘦的脸庞被一副医用口罩遮了个严实。程应晓自己平时很少穿这样休闲的风格,如今被余晖包着毯子抱在怀里,很是显小,反倒像他的弟弟。
  一上飞机空姐就过来询问余晖是否需要帮助,余晖礼貌地拒绝了。
  多一个人接触程应晓,就会多一分病毒感染的风险,程应晓抵抗力几乎为摆设的身体自然是赌不起。
  他把人稳稳放进座位里,将座位放倒至一个可以舒服仰躺的角度,给程应晓脖子悬空的地方垫了一个颈枕,掖了掖毯子,确保他躺得舒舒服服的。
  脚下最方便的位置放着他提前准备好的急救用品,这一趟没带医生和护工,人多口杂,事情没有百分百有把握之前,任何人余晖都信不过。只有他们俩的行程,他自然是要做好万全之策。
  起初程应晓睡得挺安稳,飞机上跑道滑行时,极快的速度让他觉得有点上不来气,脑袋歪向窗边,双眼紧闭着哼了两声。余晖立马侧身把他脑袋扶正,稍稍摘下半拉口罩让他换口气,只是收效甚微,程应晓还是被难受醒了。
  一双不聚神的眼睛微微张开,蕴藏着虚弱的痛色,嘴巴张开,口鼻并用地大口大口呼吸,可肺部却像一个瘪了的气球,怎么也填不满,他喘息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人也躺不稳,没有力气去维持身体的平衡,整个人全靠安全带绑在座位上,随着飞机左摇右倒的,脑袋一下下撞击在座仓边上。
  余晖只好跪在座位前把他扶稳了,一只手托住他的脑袋尽可能减少磕碰,此时飞机已经开始抬升,强烈的失重感让程应晓晕得意识又断了线,余晖只能看到他没有闭实的眼睛露出一截惨淡的白,呼吸凌乱不堪,整个人状态极差。
  哥,余晖心里慌得不行,一只手托起他血色全无的脸,狠狠心掐了他的人中。疼痛唤回了他几分意识,程应晓偏头咳个不停,疲软的气道咳不出声,尽是倒气声。
  余晖只好坐在座位上把他横抱在怀里,空拳一下下叩击他的后背,一口气总算倒过来。程应晓合上眼皮恹恹窝在余晖怀里,连抬抬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他摘下程应晓的口罩,露出他没二两肉的脸庞,低下头用下巴贴了贴,没一丝热乎气儿。嘴唇干得起纹,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这几天血象不好,红细胞数值太低,体内总是缺氧,在医院时几乎从早到晚挂着鼻氧。余晖从包里拿出便携式氧气瓶扣在他口鼻处。
  哥,张嘴,吸点氧。余晖在他耳边低声哄着。
  氧气罩扣在口鼻处,程应晓本能的就去吸,他吸的很慢,过了十来分钟才勉强起效,脸色好看点了。
  喝点水吧?嘴巴太干了。
  程应晓摇摇头,磕磕绊绊地说:上厕所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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