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关于父母的记忆,萨特已经很模糊了。
  只记得他的母亲是个黑发蓝瞳的女人,父亲则与附近的农民没什么区别,深棕色的发丝与眼瞳,黝黑如同小麦一般的肤色。
  据说他是某个传奇剑士家族的后裔,母亲则继承了家族内的草药知识,成了远近闻名的药师。
  某一年,一场疾驰而来的暴风带来几只狂躁的魔蜥,村庄因此毁于一旦。
  萨特的父亲在抵抗龙蜥时身死,母亲则在其后的瘟疫流行中丧命。
  两人没为萨特留下任何遗产,只给了他一颗生来正直,从此伤痕累累的破碎之心。
  富户家有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女孩儿,萨特被教育要叫她“小姐”。
  小姐十分任性,时常对作为仆人的萨特打骂;可即便如此,她有时却又慷慨地分他书看,给他瞧城里带来的新奇玩意。萨特从书中了解世界的知识:大海,沙漠,冻原;数千年前的古代遗迹;魔龙的存在。
  小姐常常叹息,希望自己也能拥有魔力——
  就这样长大——在15岁时嫁人,成为谁家豢养的笼中鸟不是她的愿望。
  如若有魔力,她便可以做许多事了。
  “萨特。”
  小姐严肃地说:“你太过正直,心又太过清澈,总有一天你会成大事。”
  萨特似懂非懂。
  “不期待吗?萨特,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大英雄。”小姐肯定地说:“如果你成了大英雄,记得回来找我们。”
  萨特点点头,不知自己作下了怎样的承诺。
  那时,他常常来到村庄尽头的悬崖处高呼,对在天上的父母说话。某天,小姐来到那里,递给他一只口琴,从此琴声代替了稚嫩的叫唤。
  旧时的村庄、农舍被魔物占据,人们不得不搬到更远的地方重新组建家园。而那些魔物,却又时不时会来滋扰新的村庄。人们不断退缩,直到退无可退。
  萨特常常在悬崖眺望,期待那片叫“赫斯菲尔德”的土地重新回到人类阵营的一天。
  赫斯菲尔德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土地。它气候温和,平坦广阔,因降雨丰沛而形成的广袤的草地是最合适的放牧场。这片土地是他父母的出生地,是承载了他们记忆的宝贵故乡。
  谁会想到,那一天因他的存在而提前到来。
  七岁时,因马儿失控跑缰,萨特在追逐马儿的途中摔下山崖,在千钧一发之际意外觉醒了某种天赐般的能力——
  他似乎能使用魔力了。
  不是从哪里继承的,也不是天地赐予的,是从他那具小小的身躯中自然酝酿的魔力。一闭上眼,萨特甚至清晰地能看见它明灭变换的形状与轮廓:
  赤红色,火焰一般的形状。
  那股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烈,失控的它吞噬了过去的一切,最终几乎要将他也燃烧殆尽。
  熟练使用魔力的萨特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天纵奇才,每个见过他的老师都惊讶:
  这么小的孩子是怎样无师自通地学会使用魔力的?
  即便是成年人,在不经专业训练的前提下随意使用魔力都有招致灾祸的风险。萨特使用它时却恍若浑然天成。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丰沛的魔力储量,比起十个成年人都丝毫不逊色。这令他可以轻松挥动比他自身还重的巨剑,其造成的威力也成倍增加。
  任谁来说,都会称赞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在10岁那年,萨特·赫斯菲尔德独身一人进入赫斯菲尔德,几乎斩杀了寄生在那里的所有魔物。
  欢呼、簇拥、数不清的追捧接踵而至,萨特面对夙愿的终结,心中竟感到强烈的迷茫。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到达了最终目标,实际却并非如此——
  他隐隐感到自己的一生即将被绑上某种无法控制的命运,如同疾驰而过的马车,无论他希望与否,愿意与否,这辆马车都不会停下;撞毁也好,沉底也好,粉身碎骨也好,这辆马车不会恐惧任何结局。甚至,如若没人握紧马缰,他将自己握紧马缰,成为鞭笞自己前进的掌舵人。
  萨特合上眼,在无数个不安与恐惧的夜晚梦见赫斯菲尔德。
  那片翠绿的,一望无垠的,水草丰美的土地。
  他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本性,最终有些惶恐地接受了它。
  “萨特·赫斯菲尔德”一战成名,在小小的边陲引来了彼时最有头有脸的众多人物:包括后来成为他恩师的传奇剑术师法尔加·伦赛。
  伦赛的英勇事迹数不胜数,却常年没有收徒。在见到萨特的一刻,法尔加·伦赛确认他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选。
  萨特在其后的人生中无数次询问伦赛:为何在那样多的人中选中自己。
  伦赛对此避而不答。
  直到最后那次致命的战役之前,伦赛不知为何改了主意,他的思维似乎飘得很远,如同感叹般张口:
  “这世上真正的英雄,从不是那些年少时就展露头角,有过英勇事迹的人;”
  萨特似懂非懂,但伦赛的神情令他想到小姐。
  “而是那些绷紧一根神经,跌倒后也会爬起,到死也不会放弃自己信念的人。”
  伦赛轻叹般笑了一声:“萨特,你令我感觉到,你就是那样的人。”
  第79章 故乡
  在他正式前往城中跟随伦赛之前,小姐的反应异常激烈。
  她一反常态,不再打骂萨特,也不给他任何书看,而是将萨特锁在家中的阁楼里,时刻看守,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如她所知,那片小小的木板是不可能阻挡能斩杀魔物的天才的,但萨特没有破坏这一切。他安静地等待着,期待小姐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
  小姐走进阁楼,不安地说:
  “萨特,你不能去。”
  萨特合了合眼,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小姐的脸色灰暗下去,似乎笼罩着某种阴影,她垂下头,有些泄气又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小臂:
  “你不明白,等待你的即将是怎样的命运。”
  说罢,小姐松开一只手,将脸埋进手心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萨特瞪大了眼,意识到小姐与其他旁观者截然不同之处。
  小姐虽与他同龄,但因为男女的差异,她比男孩儿早熟;又心思敏感,加之读书多,知识丰沛;于是,如同预感般的,小姐那小小的心中酝酿了许多他会就此陨落的不安猜想。
  她说不清这是为何,亦说不清依据是什么,只知道她的直觉迫使她留下萨特——无助地,几乎是哀求般留下萨特。
  她似乎忘了自己说过萨特会成为大英雄的事,也忘了这件事的实现近在眼前。
  萨特记住她的眼泪与挽留,随后拂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离她而去。
  伦赛带他回到王都,给予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并在此之上强硬地安排他进入军事学校。
  本意只为令他摆脱文盲的出身,却有了意外收获。
  在课堂上,萨特与生俱来的正直得到了充分的共感与释放。
  那种拯救故乡的执念与信念被命名为对故乡的忠诚,而萨特充分地感受着这股忠诚,对象很快扩展到整个王国。
  年轻的剑骑士在无数次自我博弈中战胜不安和恐惧,接受自己要守卫王国的使命,并因此为傲。
  作为传奇剑术师,伦赛的实力毋庸置疑。而萨特作为他的学生,凭借令人感叹的天赋与努力迅速追上他的步伐。
  在一次单独对战中,伦赛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垂垂老矣的旧日英雄终于迎来了他的继承者,这位继承者将他击败,宣告属于自己时代的开始。
  彼时的他只有15岁。
  一个天才剑术师横空出世,世人无不赞扬他端正的品行,吹嘘他的美德,仰望他天才般的实力。
  如此光辉的履历,还缺什么呢?
  是啊,还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一枚圣帝亚斯徽章。
  纸上谈兵的英雄终究无法征服所有质疑。
  萨特·赫斯菲尔德正式进入圣帝亚斯骑士团,然后在初战中惨败。
  躁狂的魔龙蜥拍碎了他的几根肋骨,萨特在剧痛中失去意识,被抬回王都时奄奄一息。
  即便是由于魔物的异常强大导致的惨败,这次初战不利也对整个骑士团造成重大的影响。
  那时的少年萨特对魔物的真实实力有了感知,明白那些有两层楼高的硕大生物蕴藏的魔力是人类比不上的——
  哪怕如他一样的天才也是如此。
  养好身体的萨特在出院后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独自一人来到魔龙的栖息地,最终带回了一把崭新的大剑与魔龙的头颅。
  没人怀疑那头魔龙的真假,它的龙牙,龙甲,龙骨都如此明显,蕴藏着浓烈的魔力,是其他任何东西或魔力都无法伪造的,货真价实。
  王国的调查队在前往龙巢小心调研后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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