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所以他总是心虚害怕,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心被师尊审视,被发现其中的不端不义。
  白藏此时确实在审视徒弟的心,看着徒弟羞得发红的耳朵,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的快意,心中对徒弟的埋怨也消散了一丝。但他对徒弟七年来不找自己的埋怨,有千丝万缕那么多,消散的这一丝,实在没多少。
  李遗不安地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又点头,又轻声道:“知道了。”
  这下是真的知道了,也不再去过多考虑自己顾不到的事情。
  李遗从师尊那里红着耳朵离开,风吹了好半天,才把自己吹正常。
  他回到住的屋子,先是躺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景,又站起身把帷幔理得整整齐齐,再把屋子扫得干干净净。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脑子和身体分开了,脑子里面是空荡荡的一片白,身体却依着习惯做事。
  又在案几旁篆了香,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翻出笔墨纸砚,在案几旁坐下来,润笔、研墨、铺纸、沾墨、提笔,他的动作缓慢,好半天才写下第一个字。
  看见纸上晕开的墨,他把纸揉成一团放在一边,换了张新纸。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写下第一句话: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写完这一句,他又停顿许久,看向着窗外好半天才继续写:秋风吹江水,落叶满巫山,人生聚散长如此。自别七年,吾尤念往昔,惜身体欠佳,尝住山谷不得出。初秋之日,吾回巫山,不闻音讯。求闻之旁人,遂知汝已回扬州。扬州地远,吾久念不得至。只待万山载雪,吾必赴扬州。聊布往怀,君其详之。
  写完这里,李遗又把纸揉成一团,重新对着誊抄几遍,把写得最好的那份放在桌上,认认真真落款后,用白绢把它仔细包好,大步迈出去找相土。
  到达相土住的地方,李遗看见正在给念晾衣服的相土,走过去道:“我记得你是不是有只可以送信的鸟?”
  相土把衣服架好,擦了擦手上的水道:“有。”
  李遗喜笑颜开,连忙把信拿出来道:“你帮我把这个送到折风门派吧,送给风吹雁。”
  相土停下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折风门派的阵法繁复,我的信鸟进不去,顶多是送到门派旁边的驿站,再由门派弟子交给风吹雁。”
  “这封信要多久才能到风吹雁手里呢?”
  相土想了想道:“最早也要半个月。”
  注:“秋风吹江水,落叶满巫山”是化用“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久违芝宇,时切葭思”、“人生聚散长如此”、“聊布往怀,君其详之”是引用。
  第53章
  李遗一直在等待风吹雁的回信,本以为信寄回来,至少需要一个月,没想到仅仅二十来天,他就收到了风吹雁的回信。
  他寄过去的是纸,收到的却是一个小木匣和一张纸。
  纸上说,把匣子里的符纸点燃,就可以见到他了。
  李遗猜想这是什么新的阵法,依言点燃匣子里的符纸,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放在桌子上。
  几团烟雾从匣子里飘出,聚集在桌子上成了个巴掌大的小人儿,李遗靠近一看,这小人儿就是风吹雁的模样。
  小人儿朝李遗的方向作揖,然后对着李遗道:“你的信我收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现在听到你的消息我很高兴。我在门派有很多事务,不能现在去巫山,等你结束巫山的事情,一定要早点来扬州,我很挂念你。这个术法是我按照门派的典籍捏的幻象,我猜你应该很想我,还有话要对我说,你可以跟幻象的小人儿说,我这边可以通过术法,听到你跟小人儿说的话。”
  李遗笑着摸了摸小人儿的头,心道这个术法好,等到时候去扬州,让风吹雁教教他。
  他心里高兴,便觉得很多话,现在也不必说,只是挑了点稀松平常的事道:“我确实很想你,也有很多话想说。我在回巫山的路上,遇到你的弟弟风落雪。你之前说他性格古怪,我瞧着也是真古怪。遇到的时候,我没认出他,但是他把我认出来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知道他回去有没有跟你说起遇到我的事情,但我猜应该没有,不然你早就来找我了。”
  说着,他发现小人儿在他手指上蹭了蹭,随即开始冒白烟。
  他知道这是术法快消失了,笑着又说:“就先说这些吧,其他的事情,等我们在扬州见面了,再仔细说。”
  说完,小人儿化回了几团烟雾,飘回了匣子里。李遗摸着匣子,心想这个术法的时间还是太短,话还没说两句就结束了。但又觉得,有这么点时间也好,比单纯的纸来得生动。
  李遗躺进椅子里,手里摸着匣子,心里是万分的惬意。
  从如今的日子来看,他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巫山还是那个巫山,门派也还是那个门派。离开这里七年,他并没有被这里抛弃和遗忘。在这里生根发芽的情谊,也丝毫没有枯萎。
  相土和风吹雁一直惦念着他,三人过命的情谊,无论分别多少年,只要重逢,他们依旧跟往昔一样,互相依靠。
  这一点时间已经向他证实了,他不需要再怀疑,他也不惧怕再过一个七年。巫山不会老,他们的情分也会常青。
  师尊也还是惟一的师尊,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称呼虚宿长老为师尊。
  住在秋殿,他吃穿住行都是师尊的,他每时每刻都在师尊的荫蔽下,依靠着师尊。倚靠师尊过日子里,让他心满意足。
  日子一旦安稳幸福,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一个恍惚,半个月的时间就从眼皮子底子溜走,很快就到了比武大会的日子。
  单人赛比武大会采取积分制,在规定时间内,谁的积分最高,谁就是第一名。
  比武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弟子通过赢得比武积分,只有积分排在前一百的弟子,才能进入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弟子只能通过挑战获得积分,由低积分的弟子向高积分的弟子发起挑战,胜出者继承高积分弟子的积分,输者的积分则变为低积分弟子的积分。
  弟子不能向自己已经输过的人发起挑战。
  想要获得第一名,就得应下所有的挑战,并且打败挑战者。
  橙黄橘绿在秋殿里整日哀嚎。自从得知相土也会参加比武大会后,四人就失去了部分斗志。每次修炼完离开秋殿,都是弯腰曲背,双手自然垂下,随着走路无力地摇摆。
  然而真正到比武大会这天,四人又斗志昂扬起来,抬头挺胸,自信满满地进入场地。
  李遗换了身最常见的墨色素衣,带上斗笠,微微颔首,跟着橙黄橘绿一起进去。在橙黄橘绿去登记时,他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睛看着进场口的方向,暗自琢磨相土什么时候来。
  没让他等太久,相土就带着念出现在场地里,她目不斜视,快步流星,丝毫没注意到看着她的李遗。
  人多眼杂,李遗也不准备叫住相土,只是用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单人赛比武大会只能参加一次,大部分人都选择在进门派五年后参加,因此周围来比武的,大部分人的年龄和橙黄橘绿相仿,是晚他五年进入门派的弟子。
  但有些弟子为了拿到个不错的成绩,选择进门派十年后参加。因此李遗也看到一些和他一起进门派的弟子。
  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青稚少年,他生出些岁月不饶人的感概。之前参加比武大会,他们占据主要位置,然而现在的比武大会,已经是师弟师妹们的天下了。
  还没感慨一会儿,李遗就警惕起来,更加往下弯着腰。应梦带着承梦几个弟子也来了,在众星捧月中进入场地。好在他们周围人多,没人把目光放在李遗所待的角落。
  饶是这样,李遗还是扶着斗笠站起来,换到个更偏僻的角落站着。
  周围立着几根高高的柱子,李遗趴在柱子后面,自以为没人会发现,却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顺着视线,看到了台上的虚宿长老,正在往自己这边打量。
  李遗连忙靠到柱子后,深呼吸一口气,看来这个地方也不够偏僻,还是会被有心人发现。
  他整理斗笠,心想,应梦应该只是带人过来,以承梦他们的修为,估计进不了第二阶段,不如等第二阶段再来。
  和他所预想的一样,应梦带去的几个弟子,积分都在一百名开外,没有进入第二阶段的资格。
  橙黄橘绿则顺利进入第二阶段,排名在三十到六十之间。他们排名不低,又是在比武场上受限的蛊修,排在后面的剑修刀修跃跃欲试,都想把他们的排名取而代之。四人每天都能收到不少的挑战,在比武场里团团转。
  他们白天在比武场激战,天黑之后去秋殿,让李遗传授他们一点战术。
  在李遗的教导之下,他们四人没轻易被挑战者打趴下,排名还在缓慢地上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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