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遗点了点头,又保持着两人恰好能听见的声音道:“好,我不会让你那样死的。”
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遗道:“我叫李遗。”
女孩又问:“你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不像朝城这边的人。”
李遗:“我本来是南诏国人,后面来了西南一带后,就一直待在那边。”
女孩念了两声南诏国,语气轻飘飘的,那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如果不是李遗提起来,她这辈子也不会想起这个地方来。
女孩沉吟了许久,下定决心说出一长串的话:“我叫小系,关系的系。我来自朝城旁边的一座小城,但那个小城太小了,你可以就当我来自朝城。我已经及笄三年了,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其他亲人和我也不亲,所以……死了也没有人在意。但如果你能记住我就好了,就算只记得一年,一个月,都算记得。这样我刚到地府的时候,也是有人惦记着了,就不会被当成孤魂野鬼,等我喝完孟婆汤,再忘记我。”
李遗应了下来:“我会记住的。”
院子里的男人们,乱哄哄地大叫,七嘴八舌的,只依稀听得他们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李遗抬眸看去,就见白藏的对面站了一个人——是在刚进入村子时,守着栅栏的矮个少年。
从村民的话里听出,这个人叫厌,是这个村庄的守护者。一直守在村子的门口,拦住每一个想进入村子的人。
厌还是穿着那身灰衣服,手里拿着弓。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犀利得像一把刀,却是要刺进小系的身体。
厌身体站得笔直,瘦弱的身形在沙土里初生的小树。他手紧紧地握着弓,咬牙切齿,像是在为没能一箭射穿小系而惋惜,也像是为了不速之客而烦忧。
李遗听动静,知道厌和白藏刚刚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而战斗的结果,都写在两人的脸上了,一脸平静的白藏,和一脸厌烦的厌,一胜一败。
一只纸鸟从白藏袖中飞出来,围着厌嗅了嗅,短暂地停留后,又飞回白藏的手上。
白藏开口问道:“和你在一起的鬼祟,在哪里?”
厌咬了咬牙,手里的弓被他握得快变了形。他弓起背,像是随时准备发动的豹子。
见他这副攻击的模样,院子里的村民立马看到曙光一样。
“厌,你快杀了他们!”
“厌,你快点把我们放出去,我们在这里要待不下去!”
“厌,我们知道你厉害,把他们杀了,我们就不追究你把他们放进来的错了。”
第12章
白藏听得厌烦,双手在胸前搓了搓,一个威胁的眼神看过去,冷冷问道:“再说话,舌头就别要了。”
厌听了那些村民的话,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他盯着白藏愤愤道:“为什么你们偏偏要这个时候来,不能晚一点?”
接着,他指着李遗,更生气地问道:“为什么你要挡着,不让我杀了她?”
李遗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杀了她?像你这样有本事,反而助纣为虐的人,才最应该死。”
厌嗤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屑,不屑于看那些困在院子里的村民,不屑看那两个不速之客。他像他的名字,写满了对世界的厌恶。唯有看着小系的时候,稍微柔和些。
小系被他看着,不知为何也不感到害怕,反而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厌不是要杀了自己,反而只是想帮助自己。
厌举起弓,转身去数院子里的人:“一、二、三……六十七、六十八,一共还有六十八个人,可惜了。”
李遗看他事到如今,还要和那些村民站在一起,替那些村民惋惜,心想:就算厌不说赎罪书页在什么地方,我和师尊迟早都能找得到。再纵容这么个人对小系的命虎视眈眈,只会让小系更加害怕,更加失去生的希望。
他不管不顾握着手里的绳子,手一甩就向前挥去:“你这种人,竟然毫无怜悯之心。”
厌以弓为剑格挡,嘴里怒骂:“难不成你们就有什么怜悯之心?世界上最没有怜悯之心不就是你们吗?但你看不见,因为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令人厌恶,但你比他们虚伪多了。”
李遗不解:“我和谁们是一样的?”
厌骂道:“天底下男人不都一个样!”
李遗琢磨着她他里的意思,竟然是把他当成村民一样的人了!他刚入巫山门派的时候,受到了不少的嘲讽和侮辱,但厌的侮辱,比那些狠多了。和当成和那种村民为伍,简直是他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侮辱。
心里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了。
李遗在绳子里灌进了灵力,本是要将厌一击毙命,给另一个死去的女孩报仇。但他受此奇耻大辱,情急之下把转换了攻击的方向,绳子抽到了厌脚边的一块土地上,瞬间在原地砸出一个大坑。
他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和误会,即使厌是个将死之人,他也要一字一句把话说清楚,绝不容许这种折辱。
厌见那个坑,脸色煞白,后怕地大口呼吸着。
李遗站正,指着厌喊道:“你污蔑人也要有个限度。我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直,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就和那些人一样了!”
厌见他言辞恳切,生出一些怀疑来,但想起刚才的情景,他立马沉下脸坚定道:“哼,你刚刚挡在她面前,不就是装模作样,让她对你千恩万谢,然后再以她的追随为荣,显得你这人特有魅力似的,然后再将她一脚踢开,享受她的依依不舍。虚伪至极!”
李遗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像是一只小鹿撞来撞去。撞过去是空气,撞过来也是空气。
一直蜷在走廊边的小系,抓住了两人话里的意思。听着厌要杀她的话,她心里并不感到害怕,她有一种直觉,厌不是要杀她,只是想帮她。
因为厌听她说想死,所以想替自己结束痛苦。
厌这人浑身上下都阴冷极了,但每次向她投来目光时,她总觉得,里面是心疼,是安慰,也是惋惜,那是一种特别的关爱。
这种直觉来得毫无来源,也不知道这个直觉要到什么地方去,但小系忍不住要为这种直觉说话。
一直没说话的她,弱弱地朝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喊道:“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没有误会!”
“没有误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清脆,一道干脆,是同样的坚定。
两人生气起来,是意想不到的统一,双手抱胸,厌把眼珠子要翻到天上去了,李遗那双灰眼睛则是不断迸发出亮光。
白藏看着他们两个像是半大孩子,生气起来不管不顾,不是要解决问题,而是想把对方活活气死。
他不禁想,徒弟这些年是只长了年龄,外表和心智是没见成长。
他往徒弟瞥去一眼,李遗立马转头接收到了师尊的眼神。
李遗眼珠子滴溜溜的看过去,明白了师尊眼神里的意思。把心里的火压了下去,看上去神色是冷静了,但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明显不太服。
李遗指着院子里那些村民问道:“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村民们纷纷向厌投去目光。
而厌看都没看一眼,呸了一声:“谁和他们这些恶心东西是一伙的。”
李遗和白藏又对视了一眼,转头去看厌。李遗心想,看厌这个态度,真不像是村民们一伙的。别的可以作假,但厌下意识的动作做不了假。厌一直站在距离那些村民很远的地方,连个嫌恶的眼神都不屑于给。
那看来厌守在这个村子里,是另有隐情。
李遗把那些火气吞进肚子里,冷静下来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守在村子门口,刚刚还杀死那个女孩。”
厌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李遗那些被压下去的火一下子加倍烧了起来,脖子都涨红了,咬着牙半天才挤出来道:“你,你……”
李遗甩袖抬脚就走,并没有往厌走过去,而是走到了师尊身后。师尊双手背在身后,他扯着师尊的袖子,也不说话,就是气鼓鼓地站在师尊身后。
他是真不愿意和厌说话了,不然厌没被他杀死,反倒自己被他气死了。
而正是因为站在师尊身后,他没能看见师尊眼睛里浅淡的笑意。
白藏语气却是冰冷:“你要明白,我们既然能找到这里来,那鬼祟逃到任何地方,我们都能找到。更何况——”
厌面对李遗时,是非常强硬的不屑态度。但是面对白藏,他的气焰消了不少,更多是紧张,是不安。
他很确信,面前这个一直神色冷漠的男人,既然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更何况什么,厌慌张地等着他的答案,心里咯噔一下,随之心脏猛烈跳动,说不出慌乱和无措。
但白藏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过徒弟手里的绳子,握住绳子的一端,将另一端横着甩出。绳子带起片片的劲风,破空的声音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