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想要你陆宁远闭了闭眼,又睁开来,声音像是投入颗石子的湖面,水纹在其中轻轻地荡,摸摸我腿
刘钦忽地一笑。于是雨息云积的天空缺了一角,后面露出纤纤一弯新月。他手掌上移,摸到陆宁远即便在这个时候也冰冰凉凉的膝盖,那块纤细的,扭转着的,从襁褓中到少年时代便为他筑起重重高墙,又在他漫长的人生当中非但成为他身体、更成为他性格中挖不去的一部分的那块骨头,在那上面轻而又轻地抚了一抚。
这一刻,他的爱不是在他看向陆宁远的眼睛里,不在两人紧紧连接着的身体中,而只在这几根手指之上。它们拉得开硬弓,拔出过宝剑,射毙过猛虎,曾紧紧扣在陆宁远的脖颈上面,现在却万般珍重、万般怜惜,抚上他的膝头,轻得好像全不着力。
然后,他偏过头去,垂下眼睫,轻轻吻在那只膝盖侧面。
再之后的事情就超脱他的掌控了。
陆宁远像是一张弓,猛地张开了。刘钦按他不住,几乎被他掀倒,那原本一直温和容纳着他的栖身之处,忽然间风云陡变,一阵一阵地挛缩着,一阵一阵地绞紧了,一下一下地抽动着,逼得他风旋云紧,头晕目眩,一阵神魄摇动,他已倒了下去,被陆宁远接住,那两只手像是两只铁打的钳子,牢牢箍紧了他。决堤的洪水四下喷涌,滚烫的洪流将他身前的衣衫、露在衣衫外的身体从上到下全都淋湿了一遍。
从陆宁远喉咙间响起近似呜咽般的一长串低沉的轻吟,像是拨动的琴弦,刘钦却无暇去听,在陆宁远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他同样败下阵来。
他忽然变得懒洋洋的,不想着力,陆宁远却仍紧紧拥着他,把头搭在他颈窝间,用脸颊向他蹭了又蹭。
过了好一阵子,刘钦从余韵中渐渐回神,才发现自己身前已经湿哒哒的,低头瞧瞧,面露几分惊讶。陆宁远也察觉了自己刚刚弄得到处都是,不只是刘钦,他这忠臣同样也积蓄得太久,方才好像怎样都停不下来,结果竟将刘钦弄得乱七八糟的,嘴唇动动,最后却没说话,在他脸颊上吻了吻。
最开始的几次,他弄到刘钦身上,总是十分不安,想尽快给他擦洗干净。但越是如此,刘钦便越是故意压住他,不许他动,他也就不敢使力挣扎即便他只要下了决心,便能脱身。后来他明白,刘钦是在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他不必连声道歉,也不用尽快将自己的痕迹清除干净。
现在轮到他了。陆宁远想起曾经在江北的那个时刻,周章看向他的神情,像是在他头顶笼上一层浓云,现在他紧紧看着刘钦的眼睛,探究着那里面是否还有一小块残存的阴翳。
刘钦同他对视着,似乎觉着他又在发痴,没有错开眼睛,反而颇感好笑。他一笑,从那双微微弯了的眼睛当中便照出湛湛的光,那里面分明长空如洗,万里无云。
陆宁远放下心来,下一刻却忽地一振
这是因为他么?
想到这个,他好像获得了莫大的奖赏,胸口间被什么填满,忽然勇力百倍。不,还不够他感到自己还是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于是他抚摸着刘钦的头发,摸到发梢,顺势拿起他手,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喜欢他看着刘钦,认真至极,因此显得有些太过郑重地道:怎么样对我,都可以的。
他没有说明原因,因为不想在此刻提起那个名字,因此说出的话就显得没头没尾。哪怕以刘钦的聪明,对他话中之意,一时也不能尽知。但欲望的激情退去,陆宁远正看着他的两眼当中的怜爱之色,像火一般在他手指上面烫了一下。
下意识地,他忙抽了抽手,却没抽动,陆宁远将他的手紧紧攥着,没弄疼他,却有千钧之力,等闲撼他不得。
他刘钦走到今日,经历了多少,难道还要旁人怜惜?又一次地,这念头从心里掠过,这次却未曾停留,如一条滑溜溜的鱼,一甩尾巴,便从水里游走了。
这一次他想,曾经他捱过了那样多的踽踽独行的长夜,忍耐下那样多的失落和不甘,一切痛苦,要真有天意,都是为了将他送入今天。
怎样对你刘钦低声喃喃,就着被陆宁远按在胸口上的手,沿着肌肉的脉络,在他身上轻轻抚过。
未熄的野火已经又要烧起来了。火星落在陆宁远身上,他这捧秋日里的枯草,只待毕剥一响,便要被熊熊大火席卷而起,直上天际。
揭天大火中,一枚红色蜡丸被静静放在内室外的桌案上,上面用黑笔涂了一个十字,竟是比重要还要更加重要的一档。
第230章
徐熙匆匆入宫,在宫门外下了轿子。轿外的锦帐都被夜风吹得发硬,拿手一碰,便凉得人一个哆嗦,即使是建康,十二月的凌晨也如此难捱。
他让宫人导引着,快步入宫,石板上结出薄薄一层白霜。东边的天幕只能隐约望见一抹白色,天还没有亮起来,正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刻,他不由感到几分非同寻常。
刘钦正在平台等着他。
在一年前,徐熙还少有蒙他单独召见的机会,哪怕他诱杀辟英之后,刘钦信任了他,但也没将他真正当心腹看待,还是在去年冬狩献上新制火铳之后,在天子面前才另得了几分青眼。
他自己也知道,当年他在刘缵麾下,他的那些谋划多半不足为外人道。刘钦以圣明天子自居,正要在天下百姓百官面前展示自己得位之正,非以阴谋取之,不屑于多用阴谋诈术,也是理所应当,倒未必是仍念他的旧恶。
只是刘钦对他了解得太少了。等他了悟了阴阳相济的治国之术,果然回头便将他第一个拉到眼前。
徐熙低头向刘钦叩拜,起身后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向他扫去一眼,这次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
近来因为江北事务,他倒常有面圣之时,恩宠虽不及薛容与,却也远胜过寻常臣子。他与刘钦,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未免太过,但总也是常常相见的,今天再看,竟是如此非同寻常。
大约是出了什么事,刘钦面色颇带几分凝重,但也称不上严峻,看来此事虽然重大,却没有完全出于他意料之外,他恐怕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个,今日的刘钦和平日太不同了,这不同不是写在脸上,而竟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
他慵懒,餍足,神采奕奕,以至那双清光泠泠的眼睛当中,竟带一抹艳色,如同已经画好的画中多添了一笔。旁人或许看不到,但就如猎人对风吹草动特有的敏锐体察,只消一眼,这抹明艳便抓住了徐熙,也让他抓到。对这神情他再清楚不过,一时不由心跳了几下
他忽然想起,陆宁远昨日回京了。
他没有再向刘钦的面孔看去,现在看他,实在殊为不智。哪怕心旌一时皆摇,他心里也清楚得明镜一般,在刘钦这般脾性的君主面前,他只能做他的大臣,是万万做不得什么浪子的,做浪子只会死得更快,他还要多活两年。
陛下召臣,定有非常之事。徐熙低眉顺目地道。
夏人朝堂上,似乎启了来犯之议,只是军马还未调动而已,消息却应当无误。刘钦说着,稍一展颜,虽然还不知具体情况,但能探知此事,你也立了大功。
徐熙又暗暗吃了一惊,但即刻定神。夏人南侵,实也不出意料之外,人人都知道他们迟早还要来犯,只不知道是在哪天,如悬利刃于头顶,如今这天终于到了,反而有松一口气之感。
约大半年前,他向刘钦提议,当以重金经略在北方的关系。夏人以猾虏而据中原,所任用的大臣,却大多是汉人,其中有含垢忍耻者、有暗图复国者、有观望成败者、也有见利忘义者。若能经营起一面网络,暗地联络起有故国之思的大臣小吏,使之为东南朝廷所用,再以金帛贿赂夏廷重臣,与其暗通,使之对上稍做遮掩、对下稍做放行,定能收奇效于战场之外。
刘钦沉思片刻,深以为然。
此后几次密谏,徐熙将自己所谋逐步细化,向刘钦呈上具体方略。所要经营的网络中,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重臣大珰,一环一环,无一疏漏,刘钦终于拍板定夺,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从此,除去在内修明国政,在外整饬军备之外,朝廷的对夏之策,又额外多了一项,只是从不在朝堂上明面讨论,知晓此事的大臣也只有徐熙在内的寥寥数人而已,日后修撰国史,也未能见诸笔端。
只是经营非一日之功,所需重金于现在的雍国朝廷而言,也颇有些捉襟见肘。周维岳处,田亩已大致厘清,这一年的赋税比往年竟多了五成,百姓却无怨声。可只是一地如此,此法在全国推行尚需时日, 国库空虚,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反而是近日在朝堂上肃清吏治,整饬贪腐,略有成效,各部钱财过手,结余倒比去年更多。一批一批抄家籍产之后,更是来了些活钱。刘钦本意是将这钱给徐熙,但天下非只此一事,兴建水利、开垦田亩、安置流民,事事都是当务之急,事事都是千秋万代计,没有一样拖得,花钱好像泼水一般,银子只在刘钦手指缝间绕过一圈,还没捂热,马上飞走,他只有眼巴巴望之一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