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陆宁远喉结一滚,在一瞬间露出些许无措。好像刘钦是燃起的火、升起的太阳,他却是一抹阴影,被照到的一刻便无所遁形,不能不躲开他暂避锋芒。
刘钦瞧见他的神色,心中生怜,不由拉着他手,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的声音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心。
陆宁远怔住了。
或许是上一世时被拒之门外的焦急失意,或许是第一次察觉到刘钦也从上一世来时的提心吊胆,又或许是那一次被刘钦慌乱推开,从迷乱中一瞬清醒时的无言以对太多太多次怀揣着一腔热意却无从辩驳,此情此景,陆宁远已很久不曾幻想过了。
刘钦知道他的心么?知道他对他是那样的爱慕、怜惜、满怀期待,不想让他遭受一点痛苦的摧折,也绝不、绝不想要伤害他么?
刘钦当真知道他的心么?愿意将于常人而言都永远不会真正忘怀的那一次死亡抛之脑后,同他像一般爱侣一样温存,由他肆意触碰他的身体,在他身上吻了又吻?
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刘钦知道他真是开心?他果真就要再一次俯身过去,不去遮刘钦眼睛,让他真真切切地看着自己,看着这个正在吻他的人么?他可以这样做吗?
陆宁远呆了好一阵,不知如何应答,也没有办法思考,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循着已被刘钦所知的那一颗心,抬了抬手,又放下去,激动、期待又忐忑不安地向刘钦轻轻吻过去。
从他小的时候,他就很少见到自己母亲,偶尔父亲回京述职,父子俩才一起住上一阵。除去教导之外,父亲从不对他多说什么,只用沉默逃避着年少的他对父爱的注视。而面对着威重如山、又有几分陌生的父亲,他也从不曾鼓起勇气说过想念。当他挣扎着瘸腿在父亲面前站起身时,从父亲眼中现出的一点点怜悯之色,还有父亲为他改名时看向他的期许神情,便是这些年来父子俩唯一的情感交流。
于是他便这样不偏不斜、沉稳正直地长大了。以前从不觉着有什么,现在他却觉一腔激流在胸中奔涌,让他焦急不堪、憋闷欲死,却偏偏找不到一个闸口,将它们倾倒给刘钦让他知道。
他急出了汗,只有吻得愈深,手撒开缰绳,按在刘钦身上,不自觉便收紧了,知道自己心神摇荡时常常收不住劲力,便一开始就捏在他腰侧的衣服上面。
一种埋藏在他身体当中,最原始、最猛烈的冲动猛袭上来,那样急迫、在真正现出身形之前便已显出几分让人心惊的野蛮。他有些陌生,有些惊惧,不敢显露,只有浑身颤抖地压抑着自己,直到刘钦跳下马,将他也拉下来,伸手一推,将他推坐在地。
都退开!刘钦忽然高声道。
陆宁远用仅剩下的思绪明白这不是对自己说的,因为刘钦的两只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这样美丽的眼睛!不是失明混沌的木头珠子,不是临死前失去所有神采的空荡荡眼睑,没有厌恶的、憎恨的、恐惧的神色,从那里面滚落的爱火,已经烧在他身上了。
第211章
朱孝带着人四下散开了,分去各处把守,防止有人误打误撞地闯入。刘钦喊过那一句后,却再没察觉到他们,只是伸手在陆宁远肩头使劲一推,这一座今世还未筑起的长城便轰然倒地了。
刘钦俯身低头,这次不是被陆宁远坐在马上冷冰冰地俯视,而是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他紧紧盯着陆宁远,陆宁远也全未躲避,同样紧紧盯着他。
在他的这双大多时候都只有平静之色的眼睛当中,飓风已在怒海掀起万丈狂浪,高悬在半空当中摇摇欲坠,刘钦知道,最多在下一刻,它们便要排山倒海,猛地朝自己拍下了。
可有什么好怕?浪头一落,他决不会被席卷其中,粉身碎骨,他是将要站在这浪顶的弄潮儿,这滚滚怒涛就是再猛烈十倍,他也将昂首临于其上。
于是他把手捏在陆宁远腰侧,凑近过去,一偏头叼住他一下一下不住滚动着的喉结。再然后,千丈浪头齐齐朝他拍下,他亲手打开锁头,将那头让陆宁远竭力压抑在高高隆起的肌肉后的虎兕放出柙。
原来这便是真正的爱么?竟这样猛烈!
在第二世的二十四岁这年,刘钦终于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两个人交予彼此的一样多时,这爱情震动起的巨浪竟是峦叠千尺,声撼半天,冲刷在人身上,竟能如此地荡心露骨,摇荡神魄!
他让这重重怒浪冲刷着全身,也同样激情地拥吻着拍来的一道道大浪,到后来,他自己就成为了这最大最高的一道。他席卷着,怒吼着,冲荡着,撕扯着,上一刻催动起海雨天风,扬波飙举,将一切吞没进去,下一刻又反被磅磅礴礴无数道同样的浪没入其中,粉身碎骨,化作一大片白色的泡沫。
风在敲着太阳,满天鼓声隆隆隆隆,催促着迷乱的神魂。快一点、再快一点思绪是一截一截的,交叠的身体溢满了汗,欹斜的红日一时大亮,从那里面喷薄出滚烫的水流,淋在这一整片原野。
不远处,草尖上抱着一大颗水,却不是秋露,自顾自摇摇欲坠。一头母鹿轻快着四蹄,在林中风一般地掠过。野狼在湿润的泥地间留下脚印,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刚刚好将它遮住一角。
两匹骏马在地上吃饱了秋草,站在原地,悠闲地甩着尾巴。不知它们能不能听懂彼此的语言,只偶尔有一匹抬头仰望天际,发出一声长啸,另一匹便也扬首振鬣,萧萧长鸣。夕阳打在它们背上,将白马与旁边的紫骝马都勾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刘钦从晕眩间重重跌在地上,太阳已挂在树梢间了。一团一团漆黑的树影悬在头顶,偶尔掠过一只归巢的鸟,翅膀一收,便没入进去,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一声一声喘息着,胸脯一下下扬起,像是刚刚催快马行过百十里路,思绪追不上他的身体。好半天的时间,他才真正回过神来,回味起刚才那一场他从未经历过的骤雨疾风。
他轻轻一动,便从与地面的相贴处漫起一阵疲惫,这疲惫不是倦意,而是满足,仿佛骨头被揉得酥了,一块一块散落在地。再一动,接下来涌上来的便是疼痛。
浑身上上下下都在作痛,痛在皮肤、痛在筋肉,好像他是一块铁,刚在铁匠手里经受过千锤万打,重新被打作人形。怎么会这么疼呢?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奇怪,正待要翻身坐起,陆宁远的手臂却伸了过来。先是手,然后是身体,最后是他因头发散开而显得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陆宁远拿身体阻拦住他,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悬在他头顶上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刘钦等待着他,在等待的间隙中忽然想,方才的场景在他头脑当中竟然这样模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尚能回忆起来。
在刚才他纵情恣意之时,陆宁远可是也有同样的欢愉?他那时的神采、动作是什么样的,可曾按捺不住发出一两声低唤抑或呼喊?那两只一直、一直看着他的眸子,从始至终在极力对他诉说着什么?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忆起来,陆宁远就压低了头凑得近了,额头轻轻抵在他下颌,嘴唇贴在他锁骨上面,问:我也想亲一亲你,好么?
刘钦听得一怔,随后一笑,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便反问:有什么不好么?
陆宁远声音当中有了赧意,却只有一点,我想要亲很久
刘钦更觉好笑了,既漫不经心,又好像许诺般道:时间还长。
刚刚说完这句,陆宁远半挂在他胸口前的身体便好像忽然软了,随后刘钦就觉锁骨那里湿漉漉地一热,陆宁远温暖的嘴唇紧紧贴在上面。
他好像有点紧张,又或者是因为激动,那两片嘴唇离开时竟轻轻发着抖。他没有发出声音,低着头,也瞧不见是一副怎么样的神情,只是将下一个吻落在刘钦肩膀上面。
刘钦因为身上仍萦着刚才满足的余韵,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尽量放松了身体,由他把不带情欲,好像也不带挑逗的吻一下下落在身上。
黑色的暮鸦一道道飞入林中,树影间透过的光愈发暗了下去,远处隐隐约约有了几道人声,稍稍凑近一点,声音便戛然而止,然后再听不见。秋虫的声响于树冠间渐次扬起,越来越响,看不见的小小歌喉从头顶将两人围成个圈。
很久之后刘钦好像才明白了陆宁远在做着什么,随后,陆宁远好像从他心中读出他刚刚升起的念头,又应和着他一般突然道:我还从来没这样亲过你
刘钦想了想,怎么没有?
陆宁远摇头,因着这个动作,鼻子在他手掌心中左右蹭蹭。
不是,是像这样他就势在刘钦掌心里面一吻,又拿嘴唇碰到他的指尖,耐心地将每一根都吻过一遍。
他吻得这样郑重,这样珍爱,就和刘钦第一次捧起御玺时一般无二,仿佛他是一个瞎子,看不见刘钦,只有用嘴唇试探着描摹他身体的形状,沿着筋络和骨骼的方向,唯恐错过一点,只有这样他才真正拥有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