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太上皇不甘放权,皇三子起兵直逼京城,朝堂上人心观望,有几个人真心助他?刘钦选在这个时候对他这劳苦功高的老臣下手,只会愈发让天下人齿冷,愈发地失道寡助,愈发地搅弄得朝堂不安、天下不安,而他正可于这乱中取利。
  至于该如何做他心里已有盘算。刘钦既然已经对他下手,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么现在向他示弱、示好都是没有用的了,不会让他回心转意,只不过可以暂时麻痹于他,因此该表的态度一定要表,与他交好的官员也要暂且蛰伏。
  这只是第一步,除此之外还有几步棋。周维岳在江阴闹出的动静虽大,但却不是根本,周维岳不过一小小县令,又能翻出多大水花?题眼不在他,而在那个薛容与。
  刘钦近来性情大变,同此人有很大关系,皇帝他不好动,但薛容与可没有免死金牌。既然他一口一个为国,一口一个为民,一副大公无私之态,那他就发掘其私、搞臭他,他一倒,刘钦没了左膀右臂,其他的也就无从谈起了。
  薛容与的老丈人黄茂,听说到现在还是一个五品官,在薛容与得势之后,正对官位汲汲以求。岑士瑜知道他怎么想,女婿现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他自己难免也想着跟着鸡犬升天,听说这些天上他门前贺喜的人着实不少,他自己必然也会活动心思。要搞掉薛容与,黄茂是个最好的突破口。
  而断掉刘钦左膀右臂,才只是其中一步,正如刘钦最后能击败刘缵取得胜利一样,真正决定胜负的其实是在于兵马。幸好现在禁军当中有人曾受他的提携、也有人曾拿他的好处,京营兵里也有他的门生故吏,有这些人在刘钦身边、环伺京城,他的赢面也不可谓不大。
  况且现在太上皇正有所动作,刘骥派来的使者也已经暗中联系上他。他虽然不认为刘骥能成什么事,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若对刘骥稍加利用,搞不好会有奇效。依他看来,太上皇的意思恐怕也不是违背同夏人之盟,自己回到台前做皇帝,而是想在换掉刘钦之后,扶植这不成器的第三子,自己借以暗中掌权。刘骥不同于刘钦,他甚至连刘缵都不如,一旦换他做皇帝,国事还不是都听刘崇的?
  而于岑士瑜而言,这也是他最乐见的结果。若说之前刘崇问他时,他还想了想大雍的千秋万代,批评刘缵仅能守成,那么到现在,刘钦已经切实威胁到他本人的时候,这些的一切都可不做考虑。
  他拖了刘骥的使者多日,现在智计已定,马上便派人与他通信,又设法与刘崇联络上。刘崇自然比他还要热心此事,只是他派来通信的人倒让岑士瑜始料未及
  竟然是崔孝先第二子,那个曾助刘钦上位的崔允信!
  第168章
  这天没有常朝,皇帝在平台召见,薛容与不敢怠慢,把写好的章奏放进袖子里,忙去叩见。
  近一个月来,尤其是最近这些天,朝廷风气已转,且不说岑士瑜为老家的事情焦头烂额,就是其他朝官,除去观望成败之外,因着他在江阴推行、显然日后要推广于全国的各项考核,也内不自安,行事比之前收敛了许多。一些大贪大蠹虽然暂时还没被挖出,但现在风声鹤唳之下,也不敢太过张扬,朝堂风气居然登时一肃。
  只是这一点震慑毕竟治标不治本,只要有口子,水总是要往低处流的。没多久薛容与就发现,自己的客人多了许多。
  现在京中传闻甚嚣尘上,或尖锐、或隐晦地说他是个窃国大奸,借改革之名而行窃持权柄之实,所谓的改革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排除异己,将朝堂变成自己的一言堂而已,实际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薛容与听来,自然是不值一哂,可是架不住这样想的人太多,他家的门槛这些天来几乎被人踏破。除去持此论者亲自登门,把小小的钩子探进他喉咙里面,想从里面钓出他三两句真心话外,就是见他近来简在帝心,颇得圣宠,如日中天,于是巴巴地凑过来讨好于他,想借此得一条登天之阶;再要么便是曾经与他有过什么嫌隙,于是携礼登门,小心翼翼地想要同他消弭旧怨。
  他自谓持心甚平,内举不避亲,外举也不避仇。虽然上任之初,便向刘钦举荐了几个与自己交往多年、彼此相知甚深的同道好友,经刘钦首肯之后,援引他们入朝襄助大业,但这也是为了国家大事,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什么私心。这些人私心相评,对他妄加揣度,实在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一开始,他为着与同僚之间的关系,还耐下性子一一同他们见面,向他们再三保证自己绝无私心。后来朝堂争斗愈演愈烈,江阴的大浪一道道拍进建康来了,从地方到京城,不安的人愈发地多,他家里宾客总是络绎不绝,送走一波又是一波。
  他便不再亲自见客了,总是让管家代为打发,送的礼物分毫不许留下,一应请托也一概不理。他信奉公者千古、无欲则刚的道理,欲成大事,自然不会被这些俗情牵绊,以免让人抓到什么把柄,借以大肆攻击改革。
  他做这些,不求财、不求权、也不求名或许名还是求一些的,像他这等读书人,谁心目当中没有一个立事功于当代、垂令名于千秋的大志?但更多都是为了他大雍。
  为此,他宁愿在别人心里落下一个孤僻不合群的印象,宁愿遭人记恨,宁愿过得比常人更加小心、更加劳碌、也更加清贫。在他经受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心中甚至有一种快乐、一种自得。他是走在实现自己理想与大志的道路上,路上的每一份艰辛都如此甘甜。
  况且他只是一个践行者,而非殉道者只要他的陛下能始终心志如一的话。
  他在平台见到刘钦,君臣寒暄之后,刘钦问了他朝堂上的一些事,他一一作答,两人目光便都不由自主地转向江阴。
  刘钦问:最近又是派兵,又是派崔允文亲自坐镇,周良翰行事仍是左支右绌,依你看该怎么办?
  自从刘钦借周维岳的两根手指生事以后,周维岳已是没有名号的钦差大臣,原以为从此便能势如破竹,但其实仍是一步一坎。
  他抓了魏大,顺藤摸瓜,牵扯出越来越多的岑氏子弟;拿兵士坐镇于江阴,震慑宵小,以安百姓之心,自己去民间一一访查冤情,让许多之前迫于岑氏威胁而缄口不言的百姓再一次翻了供;又奉朝廷之命,开始广派干吏在江阴清查田亩,掌握了岑氏许多靠飞洒诡寄等招式暗地里得来的土地。看上去凯歌频奏,但查到这里,已是举步维艰。
  先是魏大险些被杀死在狱中,幸亏桓龙带去的羽林有一个恰好当天当值,为人机灵,早早发现不对,将魏大抢救下来。魏大虽然活命,却从此哑了嗓子,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又不会写字,手筋也被挑断,和人彘也没有什么区别。
  然后是周维岳靠魏大口供去抓捕犯案的岑氏子弟时,抓到谁,谁便不翼而飞,在江阴城里活像是人间蒸发。周维岳虽然有外省调来的兵士一千,却也无法闯进岑氏老宅抓人,就是将其暂时围住,朝堂上的唾沫星子都险些将他淹死。
  再然后便是岑氏巧取豪夺来的土地,他查到的大约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这些几十年来的烂账,绝非十天半月所能摸清。纵然他已经连着一个月每天睡眠都不出两个时辰,也仍感分身乏术,恨不能将自己掰成数瓣。
  更不必提还有人暗中给他使绊子,分他的神。江阴城中忽然多了许多讼案,一些本地甚至外地的讼师都跑到他这里来打官司,拿一些真真假假、鸡毛蒜皮的案子报官,满口都是大雍律法,揪着一两法条便开始辩经。
  他明知道有诈,但若置之不理,便是落人以口实,自己率先违背了朝廷要求所有民间诉讼务必尽早处置、尽早结案的新规,但一一审理,对方又口若悬河、咄咄逼人,明摆着就是在折腾于他。
  周维岳心性刚强,对此倒不觉着什么,但常年贫病交加,身体本来就弱,又兼劳碌之下,更是病倒了,不敢耽误政事,只有扶病理事而已。
  刘钦暂时还不知道他病了,却也知道他现在处境仍是艰难,便同薛容与商议下一步如何做。
  岑士瑜近来已开始反击,刘钦在禁军、宫里和刘骥军中几处人都传来了一些消息。但这些薛容与不知道,刘钦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既是为着机事重密,不便为旁人预知,也因为有些事只有他自己能做。
  正如当初宫变之夜他保护陆宁远,不想让他对刘缵动手一样,对薛容与他也有一番保护之情,只是不必让他知道。薛容与只在台前为他做事便是,在台后为他效命的另有其人。
  果然,薛容与在被问到之前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闻言不假思索便道:臣以为良翰在江阴难以行事,要想破局,要害不在江阴一县,而是要着眼于常州府。棋盘上这一片的势顶住,江阴这一颗子也就立得稳了。
  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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