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曾图一愣,这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容再多犹豫片刻。既然要追,那就真追,不做样子。传令下去!狄吾猛地挥手,火速派出一军,这一队也不要放过,先黏住他们,不必追求全歼之功,晚上再见真章!
到了夜里,睢州城门果真忽然打开,一彪人马趁着夜色从西门杀出,不知为何,全军没打一面旗子,行动又极隐蔽,赶在夏人换防的功夫,从两队人马之间穿过,就要往西而去。
但狄吾早有防备,摆在城外的军队只是做个样子,和平日一样换防交接,也只是为了迷惑城里守军,让他们以为自己颟顸糊涂,对其所谋全无察觉,这才能放心出城,同他野战。
他见到这支雍军,当即命一个都统率众追击,自己却按兵不动。因为战马早就套好嚼头、上好了鞍,没过多久就将他们追上。夜色太黑,刚才看不清楚,交上手后才有情报发回,这伙雍兵比白天的多了数倍,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突围主力,只是仓促间看不清太子是否正在其中。
与刘钦最为相熟的呼延震被他留在手边,这会儿早按捺不住,急道:征东,快让俺去吧!俺识得小太子,就算化成灰也能给他一下揪出来。
再等等。狄吾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又向城墙方向看去,见呼延震还要聒噪,对着他摆了摆手,神情大是不耐。
一旁,呼延震听着那边交战之声,心急如焚,担忧刘钦乔装藏在士兵之间,别人看走了眼,交战时把他放脱,见主帅始终扣着他不放,不知何故,更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刘钦要突围,却只派了那一点人过去,大军仍按着不动,但军纪严格,到底不敢多话,只头上热汗滚滚而落。
忽然,他心中一转,暗道:难道这念头刚起,就看到两只探马来报,原来城东门刚刚打开,从那里面又突出一队人马,人衔枚马裹蹄,不打火把,悄悄行军,趁着西边交战正烈,正摸黑往东而走,要不是狄吾早有防备,特意在那边也放了哨探,根本察觉不到。
狄吾嘿地冷笑一声,果然如此,给我上!小太子必在此间,谁活捉了他,赏千金,封万户!
呼延震这才明白狄吾按兵不动的真正用意,顾不上佩服,一闻号令,便紧跟在狄吾马后冲了出去。想到刘钦就在前面,一颗心不禁砰砰直跳,脸上那道豁开的口子猛然大痛起来,腰刀随着马背颠簸一下下打在鞘上,叮当声比从前悦耳十倍。
刚刚突围出的人马被狄吾先前留在城东的一小队伏兵缠住,只片刻交手的功夫,狄吾与呼延震他们就赶了过来。方一交手,便觉这伙雍军极为坚韧,和平日里遇到的不同,但在这个时候,这支雍军越是能打,狄吾就越是放心,当即一面传令各营死战,牢牢咬住他们,一面调度兵马合围。
雍军本就人少,三次突围更又分散了兵力,更何况在城里还留有守军,在此地的恐怕只有千人之数,狄吾却是将剩下所有兵马全都调来了这里,过不多时就将其团团围在正中。
他苦候整日,全为了在今晚瓮中捉鳖,见自己所料必中,所谋必成,虽然胜局还没有真正定下,但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当下扬扬眉头问呼延震:看好了,小太子可在这里?
他们带来的火把将整片战场照得透亮,呼延震甩去刀上的血,抬手向阵中某处一指,还没看见,但陆宁远就在那里,小太子定在这一军中!
狄吾略显失望,但随即振作,大声道:都听好了!每张脸都给我好好检查,一旦发现小太子,马上报告!活捉不成时,宁要死的,也不要放跑一个!从哪营里走脱一个雍人,我就砍全营的脑袋!
是!士卒山呼而应,绞着血肉不住向里压去,陆宁远左右抵挡,忽然察觉一道凉意,猛地在马上侧身一闪,躲过一槊,下意识夹在腋下,右手顺势握在杆上,却眉头一皱,马上松开,让人把槊抽了回去。
呼延震一击不中,拨转马头,又向他刺来,这次被他挥刀拨开。他见仓促间不能得手,也不着急,笑嘻嘻问:小太子呢?以为藏在士兵里,就能脱身不成?
陆宁远不答,忽地一夹马腹,刀交左手,在空中一挽,当地一声打在他手中铁槊上面,沿杆直削,呼延震没有防备,一惊之下忙松开了手,这才保住手指,可铁槊扑地砸在地上,仓促间收不回来。
眼见着青光逼近,再拔腰刀已来不及,只得折身后仰避开这刀,却不防陆宁远手腕急抖,回刀向下,又向他剁来。呼延震无法,只得在马镫上猛地一踩,滚落在地,虽然堪堪避开这刀,可却是第二次被陆宁远从马上给打落地上。
呼延震一向自负勇力,颇为自傲,从来只有他把别人打下马的份,在同一人手底下吃亏两次,面子上如何挂得住?当即沉下了脸,收了笑意,阴沉沉道:再怎么扑腾也是一样,今天就是只鸟也别想飞出去。
这话说完,他就瞧见,陆宁远高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忽然朝他露出一个笑。虽然短促,虽然微不可察,却像在这暗夜当中烫了一下,让他有一瞬间的功夫就这么愣在原地。
在他愕然不解的时刻里,不远处的睢州城,刘钦正星夜缒城而出,从几个交战处静悄悄穿行而过,从林中解下白天熊文寿出城时留下的战马,二十余骑直奔商丘的秦良弼飞马而去。
第30章
刘钦带着亲卫,还有从羽林中精挑细选出的十几个好手,昼夜兼程往商丘急奔。
他们一来怕引人注目,二来怕前面几路疑兵出什么纰漏,让夏人注意到他已逃脱,因此不敢走大路,一路上专挑隐蔽的小道,虽然每天只下马歇息两个时辰,但足足跑了三天,还离商丘有一段路程,见人困马乏,只好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稍事休息。
两人马不卸鞍,一南一北地放哨,剩下的三人一队,在林子里扫出一片空地,给马松开肚带,放它们去吃草,自己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匆忙咬上几下,又灌下几口冰水,就准备小睡一会儿。
刘钦和他们一起席地坐着,倒不嫌脏,只是地上太凉,时间久了寒气上侵,难免有些坐卧不安,但看别人也都和自己一样,无不默默忍受着,便没出声,习惯性地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去。
前两天时,每到休息,这二十来人还时不时互相交谈几句,议论此时睢州城外的情况,猜测夏人有没有发现他们行踪,祈祷那三路疑兵都已顺利撤回城里。但到了今天,各人已近强弩之末,各个又冷又饿、又疲乏不堪,纵然有心,也没有交谈的力气,匆匆吃喝过几口,脖子往树上一靠,就有人轻轻扯起鼾来。
刘钦见没有什么异常,也打算睡一会儿,闭眼之前,却看见一人呆愣愣坐着不动,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心下奇怪,便问:朱孝,怎么不吃东西?
这三天下来,他对每个人的名字都早就烂熟于心,有些人还能说出籍贯。一行人中有嘴大的,连家里老婆脚大不大,炕头上有几个娃都倒了出来。刘钦没特意去记,但高度紧张戒备之下,难免过耳不忘。
这个朱孝是羽林出身,年纪很轻,还不到二十,比刘钦还小几岁,相貌身量自然一等一地好,但武艺不算多高,本来不该被选中和刘钦一起出城。但他是本地人,从小在这一带长大,熟悉各条小路,刘钦便带上他作为向导。
他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刘钦忽然叫他,肩膀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没说话前先呃了一声。
刘钦见他脸色发白,眉头一皱,起了几分疑心,但知道这些羽林自建康来,都是良家子,怎么都不会与夏人有什么瓜葛,因此虽然觉着奇怪,却也并不如何严阵以待,当下又问:怎么了?
听见他出声,原本睡下的几人纷纷醒来。朱孝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愈发难为情,懊恼地抓抓头发,小声道:刚才跑得急,俺干粮没揣好,不知道啥时候掉出去了。
刘钦半信半疑,但回忆他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也就暂时没再追问,下意识想叫亲卫分点干粮给他,话到嘴边,却摇摇头,改口道:我还剩点,你吃吧。
这两个月的仗打下来,他和守城士兵同吃同住不止一天,已不大习惯慷他人之慨,说着拿过手边刚刚拿纸重新包好的干粮,随手一掷,扔进他怀里。
朱孝吃了一惊,两手下意识接住了他抛来的干粮,却像捧着块火炭,被烫得一个激灵跳起来,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殿下的粮食,俺哪能吃!说着忙给刘钦送回来。
刘钦摆摆手,这儿离商丘也就半日路程,我刚吃过,不会再饿,剩下的你都吃了。
他不肯接,朱孝哪里敢硬往他怀里塞?头上都急出汗来,恨不能在原地跺脚,这殿下、抢殿下的口粮,俺、俺要折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