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莲座一颤。
  他抬手,几片翠绿的莲叶应召浮出水面,在水波间铺成一座小巧的浮桥。
  “过来。”
  与应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踏上莲叶。
  每一步都让莲叶微微下沉,荡开一圈圈涟漪。
  走到半途,她忽然停下,低头凝视着水中倒影。
  那个顶着鸟窝头的女孩,和莲心处含笑注视她的少年,在荡漾的水波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分别,时而相贴。
  哪吒见她突然停下,眉头微蹙:“发什么呆?当心掉下去喂鱼。”
  与应抬起脸,目光穿过薄雾:“师兄,若我真是只狸妖,你会收了我吗?”
  哪吒嗤笑一声:“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若真是只狸儿,怕是连鱼尾巴都摸不着。”
  他指尖轻弹,一朵小巧玲珑的粉色莲花打着旋儿飞过去,轻轻撞在与应的额心,“快过来,头发还梳不梳了?”
  与应抬手摸了摸被花碰过的地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继续往前走,却在踏上最后一片莲叶时,脚尖“不经意”地踩偏。
  眼前红影一闪,哪吒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手臂一伸,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与应顺势往前一扑,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他带着晨露微凉气息的怀里。
  “故意的?”哪吒低头,垂眸看她。
  与应仰起脸,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扇动着,一脸无辜:“不是。”
  哪吒单手稳稳箍着她的腰,另一手抬起,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迎向自己的目光:“小妖怪,你可知招惹本仙长的后果?”
  与应不退反进,指尖带着试探,轻轻点上他心口:“仙长……是要收了我么?”
  第11章
  一夜之间,身份调转。
  昨夜还是“水鬼”与“仙子”,此刻倒真如那人间话本里写的桥段了。
  哪吒眸色转深,他猛地松开手,像被什么烫到,转身大步走回莲心:“坐好!梳头!”
  与应没错过他瞬间通红的耳根。
  她抿唇忍住笑意,乖乖在莲心坐下,任由哪吒抓起她那头乱发。
  “疼就喊。”哪吒恶声恶气地警告,手上的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指尖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纠缠的发丝。
  与应半阖着眼,感受着发丝被温柔抚弄的奇异触感。
  哪吒的手指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她敏感的后颈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酥麻感顺着脊椎蔓延。
  哪吒注意到她眼下那片明显的乌青阴影。
  “又做噩梦了?”他状似随意地问。
  “嗯。”
  “还是那个声音?”
  与应的目光落在水中倒影额间那枚嫣红的钿纹上,声音有些飘忽:“梦到很多血……有人叫我‘阿应’……有人嘶喊着让我‘快跑’……”
  还有那柄刺向自己的,枪尖。
  “好了。”哪吒利落地系紧发带,顺手在那刚梳好的圆髻上轻轻捏了一下,“看看满不满意?”
  与应转头看向水面。
  清澈的倒影里,两个圆润饱满的发髻乖巧地立在头顶,垂下的朱红发带随风轻扬,衬得额间钿纹愈发鲜艳欲滴。
  “喜欢。”她轻声说。
  哪吒将她扶起来:“行了,今日教你腾云。”
  与应脸色瞬间一白,下意识退开半步:“不学。”
  她果然恐高。
  哪吒见状,倒也无所谓。
  不会飞又如何?出门他背着便是。
  他立刻改口:“那练剑。”
  与应毫不犹豫:“好。”
  辰时,练武场。
  阳光洒在青石板上。
  哪吒随手将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抛给与应:“先用这个试试手。”
  与应稳稳接住,剑身入手沉甸,锋芒流转,她手腕一抖,挽出一个凌厉漂亮的剑花,剑气破空声清越。
  哪吒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果然会用剑。”
  初见时他便留意到她指腹和虎口处不同于女子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磨砺出来的印记,看来记忆虽失,身体的本能却烙印在骨子里。
  与应想的却是另一方面。
  她似乎从未见哪吒用过剑,他惯用的,是那杆神威凛凛的火尖枪。
  “你不爱用剑吗?”她问。
  哪吒笑出声,带着少年人的张扬:“你见过哪个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军,是用剑的?”
  他甩了甩手中的枪杆。
  “那我还有必要学剑吗?”与应一脸认真,握着斩妖剑,剑尖斜指地面,晨光在锋刃上跳跃。
  “笨!”哪吒手腕一翻,火尖枪已如臂使指般握在掌中,枪尖寒芒吞吐,“教你的是活命的本事,不是教你非要用什么兵器!”
  话音未落,枪尖如毒蛇吐信,已至与应咽喉三寸,与应急抬剑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迸出火星。
  巨大的力道震得她手臂发麻,借力后撤,脚跟还未站稳,哪吒枪势已变,如巨蟒翻身,枪杆带着破风声猛地横扫而来。
  “太慢了!”枪杆重重扫在她腰间软肋。
  与应闷哼一声,踉跄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咬住下唇,奇怪的是,虽然疼得钻心,筋骨却并无大碍,显然他收着力道。
  哪吒枪尖随意点地,姿态慵懒中带着审视:“再来。”
  与应眼神一凝,执剑再次冲上。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方才迅捷数倍,剑身划破空气,带起一道银亮的弧光,直刺哪吒左肩,他眼中兴味更浓,横枪格挡。
  “这才像点样子!”哪吒轻笑一声,枪势陡然变得凌厉如疾风骤雨。
  与应不再退缩闪避。
  她的身体仿佛被沉睡的记忆唤醒,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刁钻的反击都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剑锋与枪尖不断碰撞、交击、分离,火星四溅。
  哪吒眯起眼睛,笑意更深:“有意思!”
  他不再保留,攻势瞬间比之前凶猛数倍,枪影重重,如同狂风暴雨,将小小的练武场笼罩其中。
  与应起初还能勉强支撑,渐渐又落了下风,一次闪避稍迟,枪杆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扫在她小腿胫骨上。
  “砰!”
  她单膝重重砸在地面,靠着插入地面的剑身才没有完全倒下,冷汗瞬间浸湿鬓角。
  “站起来。”头顶传来平静的声音。
  与应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不服输的火焰,她拔剑而起,攻势骤然变得凌厉凶狠,不顾防守,每一剑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直取要害。
  哪吒被这突如其来的搏命打法逼得连连后退,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他故意卖个破绽,门户大开。
  与应果然中计,一剑如电,直刺他心口,然而就在同一刹那,火尖枪冰冷的枪尖,已如鬼魅般稳稳指在了与应纤细的咽喉前。
  两人同时停住,时间仿佛凝固。
  枪尖离她脆弱的脖颈只有半寸,寒气侵肤,而她的剑锋,也险险抵在哪吒喉结下方。
  只可惜,斩妖剑终究比火尖枪短了一截,若两人同时发力,先倒下的,必然是她。
  “现在明白我为何用枪了吧?”哪吒的声音带着了然。
  “战场上可没人跟你讲什么公平道义。”他打断她可能有的辩驳,目光锐利,“短兵对长枪,要么拼死近身,要么……等死。”
  他顿了顿,看着与应微微喘息却依旧倔强的脸,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你今天……确实不错。”
  这几乎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他只是不想让她过于依赖法器,毕竟……当年被逼着谢罪时,可没人会把兵器还给他。
  “明天继续。”哪吒收起火尖枪,伸了个懒腰,“今天先到这里。”
  与应平复着呼吸:“不练了?”
  “怎么?还没挨够打?”哪吒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促狭,“要不……换个‘方式’练练?”
  与应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方式,哪吒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另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腾空而起。
  “啊!”与应惊叫一声,本能地把脸死死埋进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颤抖,“放我下去!”
  “不放。”哪吒非但没停,反而故意又升高了些,脚下云气翻滚,“多来几次,习惯了就不怕了。”
  他感觉到怀中紧绷的身体,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诱哄:“看,”他示意她抬头,“没那么可怕,对吧?”
  与应鼓起勇气,从他肩头微微侧目,脚下是翻涌不息的金色云海,被初升的朝阳染成一片熔金碎玉。
  他们正穿行在这无垠的壮阔之中,清风拂面,视野开阔,似乎……真的没那么令人窒息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去哪?”
  哪吒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温柔地别到耳后:“去陈塘关,给你弄几身像样的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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