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猩红双眼看向他,景濯面无表情地一甩长尾,顿时有血浪滔天而起,将长衡从头浇到脚。
毫无防备的长衡抹了把脸,不会叫他说中了吧?不过在景濯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长衡没敢再开口,他又不是真的欠揍。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景濯的时候,有神族气息在血海乍现。
长衡先是一凛,下意识侧过身,姿态戒备。有神族闯入血海炼狱,实在是值得慎重以对的事。
不过随即,他又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果然发现了息棠身影。
原来是这位上神,看来不必自己多管闲事了,长衡看了眼景濯。若是兄长不愿意,就算是丹羲境上神,也不可能轻易踏入血海。
不过对于息棠主动前来,景濯竟然没有表露出什么欢喜之色,身体没在血海中,动也不动。
这是发生了什么?丹羲境上神亲临血海,兄长却矜持了起来。长衡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局面,只差没把我很好奇几个字写在脸上。
直到息棠的目光落了过来:“我有话同他说。”
而这些话,当然不用长衡留下来旁听。
长衡略显失望地应了声,虽然求知欲强烈,但也清楚这个时候,他最好还是别留在这里碍眼。
不过数万载来都没有踏足过九幽的丹羲境上神都亲自来了血海炼狱,或许兄长所求,也并非是镜中花,水中月。
长衡当然希望景濯能得偿所愿,在失去母亲后,景濯就成了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族。
随着他的离开,血海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息棠落在景濯面前的山岩上,低头看向他。
景濯与她对视,两息后,默默转过了头,背对向她。
见此,息棠也没说什么,心念一动,身形又出现在他正对面。
就这样反复了两次后,息棠在近血海海面的山岩上躬身,将手放在了景濯头上。
羽鳞泛着冰冷寒芒,和魔族庞大的身躯相比,息棠不免显得微渺,但就是她这个简单的动作下,景濯身形一僵,没有再动。
“我有话问你。”息棠开口向他道。
大约是听出了她话中认真意味,景濯没有再与她僵持,化为人形,站在了息棠面前,当中相隔数尺。
息棠没有在意他刻意拉开的距离,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襟,拉近前来。
颈上伤痕犹在,云海玉皇弓留下的伤势,又怎么会在这几日间就恢复如初。
当初没入他心口的那一箭,又该留下了何等痛楚?息棠不期然地想。
这是她一直回避去想的问题。
在她指尖触到自己颈间时,景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为她的动作紧绷。
眼中神光明灭,他低头看向息棠,在挣扎后叹息着开口:“阿棠,你究竟在想什么?”
向他走来的是她,将他推开的也是她,如今,她又打算怎么做?
息棠没有回答,她盯着景濯颈上伤痕,突然伸手一推,没有防备的景濯当即向后倒了下去。
他想起身,却见息棠屈膝,半坐在他腰间,景濯顿时僵住了身形,神情一片空白,显得手足无措。
息棠没有管他是什么心情,抬手剥去他的外裳,看到了心口那道旧伤。
这是息棠亲手留下的。
她指尖抚过伤痕,一点暖意传来,让景濯的心随之紧缩着,像是被轻薄翎羽扫过,他喉头滚动,说不出话来。
息棠盯着这道伤痕,她想,比起爱,恨分明是更简单的事。
在她做出选择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后果,所以她曾经对景濯说,他尽管恨她。
这原本是理所当然的,她要杀了他,他恨她,很是应该。
恨或许比遗忘好。
如果他恨她,也就意味着他会永远记得她。
可景濯不要恨她,他说,他原谅她。
原谅——
在长久的沉默后,息棠突然开口:“你知道夙酆和涯虞是如何陨落的吗?”
景濯当然不知,当年他与夙酆分兵,不曾得见出自息棠手笔的太初氏禁术。
“我用他们的命,湮灭了混沌浊息。”息棠一字一句地将当年真相道来。
不止夙酆和涯虞,落入她算计的,还有为他们所统率的诸多神魔。如果景濯当时在场,大约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毕竟,息棠连自己的命也算计其中。
“我要了涯虞的命,最后,他却将我推出了禁制。”息棠轻声道,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怪。
就算做了上神,她好像还是有许多不解之事。
后来在梦中,她总是会看到这一幕,就像她也曾无数次看到亮起的箭光。
“可就算如此,我也并不后悔。”息棠道,就像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向景濯出手。
那些神魔的命,景濯的命,她自己的命,都只是她达成目的的棋子。
景濯怔然看向她,息棠迎上他的目光,忽地笑了笑:“杀师弑父,箭诛旧友。”
“就算这样,你还敢期许我的爱吗?”息棠望进他眼中,“或许有一日,墟渊上的事还是会重演。”
连息棠自己,也不能肯定她到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要她的爱,但他知不知道,凉薄如她,些微能拿出的那点爱,也可能是致命的鸩毒。
息棠在景濯面前剖开了自己的心,她生来凉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就算许出一点真心,也不会为此改了行事。
景濯回望向她,忽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上半身衣袍凌乱,让他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冷肃,显出寻常不会有的风流肆意。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半坐起身,抬手环住息棠的腰,将她带向自己,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没有料到他的动作,息棠指尖无措地颤了颤,想要收拢,却被景濯伸手握住,十指在纠缠中相扣。
这个吻与从前不同,不见什么温情,只有来势汹汹的攻占。景濯少有地在她面前显出了侵略性,呼吸交融,他像是要将她就这样吞吃入腹。
息棠只能被动地任他施为,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数息后,景濯才放开息棠的呼吸,他抬手抚过她浮起了薄红的脸侧,神情缱绻:“那又如何?”
景濯从不惧怕给出爱,大约是因为他这一生固然经历了诸多波折,但也得到了足够的爱意和善意,来自父亲和桓乌神族,来自母亲,来自师长与同门。
“我只要你的爱。”他这样说道。
无论她的爱意味着什么,他都欣然受之。
息棠在他怀中仰头,良久,轻声道:“真蠢。”
可在说出这句话时,她脸上分明有泪痕静默蜿蜒。
她仰头,如同雪落一样轻的吻落在他眼睫,鼻梁,脸侧。
数息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景濯按住她的肩,翻身将息棠压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长发披散开,息棠眸中现出灿金之色,她生着张孤高的脸,此时更显出神性,不容半分冒犯。
但这样的息棠,如今就在他怀中。
她轻笑着反问:“什么?”
对此,景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挑开了她的衣带。这个时候,衣袍凌乱的就不止他了。
手中扣住不盈一握的腰,他心中像是有头凶兽咆哮着,随时都会破牢而出。
息棠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幽深的眼神,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她用指尖缓缓摩挲着他心口留下的陈伤,动作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珍惜。
景濯于是也没有再问什么,喉头滚动,他吻住息棠,褪去的衣袍挡住了两道身形,他带着她在血海中沉沦。
生死不见不会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他要她的爱,要她与自己余生相许,这才应该是他们的结局。
第八十四章
幽都魔宫中, 长衡倚在帝座上,面前水镜中正映出景濯身影,他伸出手, 拉着息棠站在了山势奇崛的峭壁上。
长衡看着这一幕, 挑了挑眉,他还想这几日兄长都在做什么, 原来是与丹羲境上神出游了。
照这么看, 他们这是说开了?
血海炼狱中发生的事,长衡当然不得而知, 不过看他们此时相处,结果应该称得上是圆满了。
“身为魔君,竟然以这等手段窥探君侯行踪, 真是无耻。”穷奇从一旁走来,对长衡行事深表不齿,身体却很诚实地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也看向水镜中。
“我这也是关心兄长好不好。”长衡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
当然,也不乏有那么点儿出于私心的好奇。
但这可是丹羲境上神和兄长,换作谁能不好奇?
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六界都要为之轰动。
这可是神魔两族实力最为强大的两位存在, 曾为旧友, 后来又结下生死之仇,成了六界各族都知道的死对头,曲折得可以写一出荡气回肠的戏文了。
息棠倒是还没考虑过这些, 在九幽已经有数日,她和景濯也不是只待在血海中,做什么也都需要喘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