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阿棠!”景濯看着她的背影,口中再道,抬步跟了上前。
在她身后,他再次唤:“太初息棠——”
他终于伸手,捉住了息棠指尖。
息棠没有挣扎,任他握紧自己的手,淡淡嗯了声,算作回应。
景濯倏然也笑了起来,他牵着她的手,走进灯火阑珊处的溶溶夜色中,身后是神都夜游宴的盛大烟火。
第七十二章
“成婚?”封少殷指着自己, 像是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我和桑枝?”
他脸上现出不加掩饰的迷惑,显然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准备, 满心只觉得不可思议。
登位数十载的大渊天子此时正坐在上方桌案后, 手中握着呈奉上的竹简,闻言向这个儿子瞥来一眼:“怎么, 你还不愿意?”
“当然!”封少殷理所当然地回道, 并不觉得自己的拒绝有任何不该。
他当然不愿意。
“为什么?我记得你同她自幼相识,关系亲近, 前日不是还一起去逛了夜游宴?”大渊天子意外于他的答案,不由放下了手中竹简,抬眼看向这个素来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儿子, 打算听一听他的理由。
“我也不是只和她出去啊。”封少殷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一点,应声答道,“就是因为从小就认识,所以我和她成婚……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不好?”话说到这里,大渊天子还是理解不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以她出身,生得出众, 又有不俗修为, 配你足矣。”
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不是做父亲的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但封少殷实在是资质有限,说句不学无术也不为过。除了出身皇族, 他身上实在找不出多少值得称道的地方。
至于桑枝,不仅父亲是大渊九卿之一的廷尉,桑氏也是天宁城中颇有底蕴的世族,她自己更是修为出众, 容色颇佳,天宁城中倾慕她的少年不在少数。
所以当桑氏透露出想将她许配给封少殷的意思时,连大渊天子也觉出乎意料。毕竟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封少殷前程有限,将来或许只能做个有皇族身份的闲人,怎么看也不是桑枝最好的选择。
但封少殷没有一口应下,也更让大渊天子意外,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个心思简单的儿子了。
“她是很好,除了皇族这个身份,我什么也比不上她。”封少殷长叹一声,并不讳于承认这一点,“可是我并不心悦于她——”
就算她再好,他既然不喜欢她,又怎么能和她成婚,将剩余不知多少载的生命都绑在一起。
“她应该去找个真心喜欢她的,比我好得多的人。”封少殷这样总结道。
正因为他真心将她当朋友,所以不会应下这件事。
在身居高位,生杀予夺的大渊天子看来,这样的想法幼稚得有些可笑,比起儿女情长,从这桩亲事能得的好处才是真的。
这天下男女成婚,又有多少是因为彼此欢喜,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利益权衡后的结果。
“别人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封少殷并没有被他带偏,听完这番话,斜眼看过去,有些微妙地道,“父皇,难道你已经混到了要卖儿子的地步吗?”
大渊天子被他这句话气笑了,抬手将竹简扔了来,被封少殷蹲身灵活躲过,走位堪称熟练。
“罢了,既然你不喜欢,此事就作罢。”大渊天子开口道,也无意勉强。
反正只是桑枝的父亲隐晦地透出了这个意思,他也还未答复,这门婚事也不是非要成。
得了他这句话,封少殷松了口气,捡起竹简放上桌案,向父亲讨好一笑:“父皇英明!”
看着他狗腿的嘴脸,大渊天子略带嫌弃地扫来一眼,开口道:“你近日课业学得如何……”
竟是有意要考校他的课业。
闻言,封少殷浑身一凛,不等他话说完,飞快行了礼,转眼已经退到了殿门处:“父皇我还有事,先退下了!”
说完,转身溜了。
大渊天子深吸一口气,总算忍下了将他抓回来打一顿的想法。
罢了,左右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
封少殷还不知道在他一念之差下,自己逃过了一顿打,走出殿外,只见宫阙殿顶尽数覆上霜白。
冬日寒意渐深,昨夜下了一晚雪,直到破晓才渐渐停了,宫城内外都见一片皑皑雪色。
封少殷伸了个懒腰,踢踢踏踏地踩着薄雪往自己殿中走,作为近侍的如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如意,下雪了,我们去寻摸些鹿肉烤了吧!”封少殷兴致勃勃地开口。
不过一个人吃未免无趣,还是去学宫,邀大家一起才热闹。
也是在昨夜一场雪后,天宁城外红梅灼灼盛放,引来诸多游人赏玩。
梅枝掩映间,中年世族于梅林中的轩阁设宴,亲自引着陵昭上座,身边奴仆奉上各色珍馐,简直如流水不绝。
“此番真是要多谢少侠,若无少侠出手,我便不可能平安回到天宁。”中年世族感慨开口,说着,举起酒盏向他一敬。
陵昭连忙也拿起酒盏回礼。
紫微宫弟子寻常不可擅离门中,不过他会出现在这里,还当真不是私自从紫微宫偷溜出来的。
他此行,是奉紫微宫之命,与诸多同门入世历练——其实就是有凶兽从九天偷渡到了八荒之地,为免其殃及无辜,需要及时抓回来。
因着这些凶兽修为并不算太高,紫微宫干脆将此事交由门中弟子来办,正好当做对他们的小小磨砺。
陵昭没有多犹豫便选了来西荒抓那群青纹恶鹜。
距他离开西荒已有数载,如今借这个机会,陵昭便想来见一见聂逐。
聂逐虽然也踏入道途,但他修为微薄,在分开这些年也不知有没有进步,能活上多少年实在是个未知数。
而对于仙神而言,随意闭关或许就是百年,陵昭怕自己来日再寻,聂逐就真成了荒冢枯骨了。
遁入西荒的青纹恶鹜为数不少,于是陵昭和其余紫微宫弟子便分头行动,也是在抓鸟的时候,他险险在恶鸟爪下救了眼前这中年世族。
得陵昭援手,又看出他修为不俗,中年世族殷切地谢过他,又请他与自己同行前往天宁,要设宴谢他。
陵昭推拒不得,又算出聂逐的位置指向天宁城方向,于是上了他的车,一路前来天宁。
看他好像颇有身份,是不是能帮自己找找聂叔?陵昭喝了口酒,忽然想道。
他卜筮之术学得尚且粗浅,如今只能算出聂逐大约方位,想找到人还需费一番功夫。
吃了两块点心,正想开口的陵昭抬头,不经意地扫过前方行经的人影,目光顿时一凝。
在昨夜一场大雪后,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盛,天宁城内外来此赏梅的人络绎不绝,原本也不值得陵昭多留心什么。
但——
“师尊?!”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蓦地站起身来,不敢相信地抹了抹眼睛。
这梅树下的人,怎么会生得那么像他师尊?
枝头红梅坠下,落在息棠斗篷上,就在景濯抬手拂去这朵红梅之际,陵昭的声音传了来。
随着这一声,正站在树下的息棠将目光投了过去,见是陵昭,脸上也不由现出些微意外。
他怎么也来了?
景濯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转过头去,就看见陵昭不管不顾地向这个方向冲了来。他脸上笑意微滞,怎么都到了人间,还能遇上这小子?!
陵昭此时的心情也与他有了微妙重合,近前来,看着站在息棠身边,姿态亲近的景濯,他忍不住开口:“怎么老是你啊?!”
而且……他看着景濯和息棠,心下道,怎么总觉得有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自觉已经在息棠这里有了身份,面对陵昭的打量,景濯的心态比起从前也能放平许多。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忍住,故作炫耀一般揽住了息棠的腰,动作怎么看都有两分挑衅意味。
“放开我师尊!”陵昭下意识上前,一手环住息棠的腰,一手试图扒拉景濯,让他放开。
景濯抬手按住了他的头,他便再也近不得半分,那只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摆,张牙舞爪,也碰不到景濯半分。
就算不能动用灵力,景濯想应付个连仙君都不是的陵昭,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眼见这一幕,周围穿行过梅林的路人都投来了异样目光。
息棠在沉默后,选择以武力将这一大一小强行撕开。
片刻后,三足鼎立地坐在临湖的凉亭中,息棠将斟满的茶盏放在石桌上,升腾热气终于打断了景濯和陵昭的眼神交锋。
她将茶盏推向陵昭,问起他来意。
陵昭当然不会对她隐瞒什么,不过说清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后,他不由向息棠问道:“师尊又怎么会来了西荒人族的地界?”
话说完,他又看了看景濯,这个魔族为什么也在?
陵昭的目光游弋在息棠和景濯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到这时,他终于隐隐觉出,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