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也是因为不能动用灵力,他一时也就无从查探这剑是为谁所操控。
  来不及考虑太多,长剑已经携凛然之势逼近,景濯侧身,冰冷剑锋从面前飞掠,离他不过毫厘,看起来颇为惊险。
  呼啸卷起的风声中,长剑再度折回,铮鸣声震响,他循声退开,以飞光接下汹汹剑势,没忘记维持从容风度。
  他来这宫中两月,应当还来不及同人结下仇才是,这是谁干的?
  旋手转过飞光,景濯震退这柄被灵力驱使的长剑,剑身碰撞,如同金石相接,响声清脆。
  不容他分神,长剑步步紧逼,无形中似有杀机乍现,险象环生,看得围观的少年男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扰乱局面。
  就算在这等局面下,景濯并不显得如何慌乱,就算不能动用灵力,也凭剑式举重若轻地将攻势化解,引来一片叫好的惊叹声。
  手中挽出剑花,景濯衣袍翻振,身姿矫然,心下也不免自得。便是许多年没有用剑,他终究没有荒废。
  也就在这一刹,长剑锋芒忽地一改,骤显诡谲,招式变得难以预料,让景濯应对起来更多几分麻烦。
  耳边破风声响起,景濯来不及犹豫,反手挑起飞光。剑身相撞,长剑贴着脸侧掠过,挑下了景濯覆眼的黑布。
  灵气被剑锋搅乱,反震的力道下,长剑剑刃没入青石,斜插进地面。景濯的身形也被逼退,他挥手收剑,飞光划过地面,他半屈着身,终于止住了去势。
  究竟是谁想害他——
  黑布在风中卷起,景濯抬头望去,飞光剑身上折射出冰冷锋芒,他的眼神也显出几分锐利。
  但当对上高台上息棠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身形一滞,脸上神情顿时显出空白。
  怎么会是她?!
  景濯心下只剩这个想法,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息棠会出现在这里。
  “景师好厉害!”
  “景师能不能将方才回身那招先教我?看起来就很唬人!”
  “我们从现在开始学,要用多久才能同你一般厉害啊?”
  ……
  就在景濯愣神的刹那,方才围观了他用剑的少年人已经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口,堪比无数只聒噪鹦鹉,让他颇有些头大。
  等他再抬头,已经不见息棠踪影。
  当真是她?
  夜色漫入宫城,残月如钩,柔和月色像是为宫阙蒙上了一重轻纱。
  一行宫婢执灯转过回廊,烟青裙袂在走动时荡开,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怎么会来这里?”
  宫阙殿顶,景濯从息棠身后夜色中走出,徐声开口。
  息棠转头看向他,冷声反问,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神魔这等身份,轻易都不会踏足凡俗人间,毕竟人族羸弱,稍有不慎,或许就会徒生因果。
  景濯上前,停在她身旁,并肩俯瞰这座宫城,听到这句话,干咳一声道:“两月前,我与人打赌输了,于是只能自封修为,做段时日的寻常凡人。”
  愿赌服输,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又怎么有反悔的道理。如今九幽诸事都由长衡处置,也不必他多作过问,来这凡俗人间一行,权作散心了。
  虽然封了灵力,他也不需要吃喝,但既然要做人,总要做得像些,也该有个生计。
  景濯寻了个护卫的差事,跟着商队到了天宁,又在机缘巧合下成了大渊皇宫中教习剑法的武师。
  他实在没想到,自桓乌氏中一别后不过几月,他竟然又在这里见到了息棠。
  景濯以为他们要再见,或许又是不知多少年月后。毕竟若是无心相见,从前三万载有余,也不曾见上一面。
  所以他当下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听完他的解释,息棠淡淡哦了声,神情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你呢?”景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来这宫城中又是因为什么?”
  还有,白日她为何会对自己出手?如今再回忆起来,总觉得其中带着几分私人恩怨。
  他应该没做什么招惹她的事吧?景濯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息棠当然不会向他坦白自己的幽微心思。对于景濯的问题,她视线偏移,垂眸看去,只见在浓稠夜色的遮掩下,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正偷偷摸摸地翻过宫墙,举止堪称鬼祟。
  “我是来找他的。”她轻飘飘地开口。
  景濯循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爬上墙头的少年,他微微眯了眯眼,挑起眉头。
  不知为何,少年忽觉背后一凉。他打了个喷嚏,随即脚下踩空,滚地葫芦一样落下宫墙,摔了个人仰马翻。
  “殿下!”候在宫墙下的内侍神情紧张,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少年撑着腰,被他扶着一瘸一拐地往殿里走,真是马有失足人有失蹄……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七十章
  封少殷是大渊如今这位天子的第十六个儿子。
  他的生母身份算不上太高, 但也出自大渊传承了许多年的一方世族,因此封位并不低。
  不过她也没指望自己这个儿子能有什么成就,毕竟序齿已经到了十六的封少殷, 和前面的兄姐岁数差了何止一轮, 又如何能与他们争。
  而且因着资质有限,所以在诸多兄姐都已经掌权的时候, 如今已经快满十七的封少殷却还老实地蹲在帝都学宫中上课, 做个没什么烦忧的富贵闲人。无论朝堂上如何风起云涌,和他都没有太大关系。
  前日翻墙崴了脚, 封少殷还以此为借口逃了两日课。
  不过这点小伤,也就只够让他逍遥两日,今日一早, 他便被自己的母妃催促着赶去学宫。
  不过前往学宫的车辇上,封少殷不由向身旁内侍道:“如意,这几日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说着,他忍不住向四周望了望,却没能发现有什么异常,也不太明白自己这莫名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矮了他半头的内侍有双好像没睡醒的死鱼眼,配上天生下抿的嘴角, 长相看起来实在不太如意, 和自己的名字可谓相差甚远。
  听了封少殷的话,被他称作如意的近侍面无表情地回道:“殿下想多了。”
  他有什么值得看的。
  封少殷还想就此事再与他分辩一二,车辇却在这时经由坊市过。
  隐隐有糕团香气传来, 别的不灵,唯独鼻子特别灵的封长殷眼睛一亮,顿时忘了自己刚才在纠结什么,连声让车夫停下。
  “殿下, 学宫——”如意开口提醒道。
  “来得及,来得及。”封长殷敷衍地回了声,出门得这样早,不会迟了的。
  他从车中跳下,伸出五指,示意先给自己来上五个,身旁跟着他下来的如意很是及时地递上了两枚大钱。
  就算是皇子,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接过糕团,热气在冬日寒气中升腾,只是闻着便觉出一股香甜。
  封少殷大张开嘴,正要咬下,却忽有劲风扑面,手里用叶片包着的糕团全都没有了踪影。
  咬了个空的他抬头,只见白隼振翅飞离的背影,在它爪上的可不就是自己刚买的糕团。
  白隼落在树上,竟是比封少殷更先尝到了糕团滋味。
  真是岂有此理啊!
  封少殷在目瞪口呆后怒发冲冠,自己这是被只鸟打劫了?!
  他当场捋起袖子,势要好好教训这胆敢抢劫他的鸟,作为近侍的如意却拉住了他的腰带。
  做人还是要对自己的实力有点数——就封少殷这点微薄修为,他教训鸟还是鸟教训他,实在是个未知数。
  如意没敢将心里话说出口,行动上却很坚决地阻止了封少殷。
  就在封少殷挣扎之际,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大白!”
  他不由循声看去,只见少女披着素白狐裘,正一路小跑而来,冬日的风扬起她鬓边散落的发丝,裙袂扬起,如同轻盈飞鸟。
  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封少殷微张开嘴,只觉心头小鹿乱撞。
  “殿下——”如意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忍不住唤了声,提醒他回神。
  这副嘴脸真是太呆了。
  转眼,求月已经到了他面前,不待封少殷说什么,她看向树上,怒声道:“下来!”
  闻言,白隼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振翅飞落在她手臂上,看得封少殷倒吸一口凉气。
  看似身形单薄,眉目楚楚可怜的求月,竟然能驱使这样的猛禽。见此,封少殷心头小鹿不仅没撞死,反而蹦得更欢快了,真是太厉害了!
  求月不知他在想什么,上前按着白隼的头,和它一起为方才它的强盗行径道歉。
  这明明是它凭本事抢来的猎物!白隼忿忿。
  “只是几个糕团而已,不必介怀。”封少殷站直身,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尽显大度,不见半点方才要与白隼一决高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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