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迷恋她骑马的样子,说马背上才是她的天下,他送她各式各样的骑马装,要她做一轮又一轮的小太阳。
  有一日,她骑马跌下了山坡,在那里遇见了一只狼。
  狼似乎被这团太阳吸引,嗞着牙,险些要扑上来。
  他冲下山坡,一拳将野狼打跑,并命令她,以后再不许骑着马往山坡牙子上冲。
  再后来,他甚至不许她自己出来骑马,一定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紧紧盯着才行。
  她很傲慢,并不愿事事都听他的,还是经常自己骑着马往山上跑。
  他恨不得把她关起来。
  他说:云可馨,你怎么这么拧。
  她就是拧啊,他不就喜欢她这拧拧的样子?
  她越是傲慢,他便越是将她当成嘴边的食,咬在嘴里,不松口。
  流冰海想着想着,眼睛愣在地面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一股莫名的感觉压着心脏,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愤怒又嗔恨的表情,清晰的在她眼前浮现,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冲动的想要呼之欲出的与他周旋、撕扯、将这天地都化为虚无。
  这情感那么真实,那么强烈,像春天的惊雷一样轰炸着她的肌肤和筋骨。
  有他的画面不断交替。
  冷酷的,温柔的,邪恶的,带着恨意的,剑眉之下那双鹰一样的眼,几乎要将她所有的底线吞噬。
  哪怕他再轻轻呼唤一声,她都会浑身战栗,毛孔喷张。
  流冰海的眉梢打了个颤。
  她还爱着,但她怎么可以爱。
  他羞辱她,背叛她,折磨她,伤害她。
  纵然她是犯了过错,他也该同所有的负心人一样,将皮肉烧成灰烬,挥洒于腐臭的河流中。
  指甲抠进肉里,流冰海回眸瞧了瞧被打折的右腿。
  她*还替原主爱着,可她不能爱。
  她必须了断这份感情。
  要了断,就必须遗忘。
  必须将与他所有的一切记忆,全部埋葬。
  卧着的鸡站起来了,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咯咯的叫了两声。
  流冰海正在怔神,被这鸡叫声叫回了魂,冷冷的笑了笑,有些自嘲。
  如今她也落到要费力去忘记一个男人的困境中。
  而且,是用这么笨的方法……
  不再骑马,不再穿骑马装,不再过问茶庄的一人一事,甚至不带走任何一个在张氏大院中住过的姑娘。
  呵呵,总该能忘了他了吧。
  ——
  腿养了一个月后,骨头差不多连上了筋。
  流冰海到镇子上准备寻些差事,但进到各个店铺,管事的一见这个□□便大惊失色,恐怕因着用了这□□,便毁了自己铺子的生意似的。
  一个个的,将她视如败坏门风的□□,匆匆的将她往外轰。
  连着几日,她都没寻到个正经差事,还招了不少骂名。
  终于一日,在会客楼找到份上菜的差事,老板人善,不嫌她是个废人,只是工钱不多。
  流冰海应了下来,日日在店里忙活着,除了上菜,也帮着后厨刷刷碗。
  会客楼生意很好,几乎日日爆满,一日,她端菜上桌,因是坐着轮椅,身子不大方便,上菜的时候一滴油腥掉到了客官身上。
  其实也没多大的油腥,流冰海还没来得及道歉,那位客官便急了眼,伸手险些把一桌子吃食打翻。
  定睛瞧了瞧流冰海,竟是那被废的□□,更是气急败坏,立刻把掌柜的给叫了过来。
  客官赵氏,邻镇的棉花之王,家里有9个室妾,最见不得败坏门风之事,指着流冰海对掌柜的道,“这种女人你们也留?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啊!”
  赵氏是这一带的大客,平日不是包楼就是大肆宴请,可不敢得罪,掌柜的赶紧赔不是道,“您别气,我叫她给您赔罪。”
  “赔罪?”赵氏眼睛一瞪,一杯白酒抬手就泼到了流冰海脸上。
  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发际线一直往下流,流到鼻孔,又流到嘴边。
  她没说话,看着这位赵氏。
  他继续气恼道,“若我再见这女人与你家有丝毫往来,便再不登门吃你一口饭菜!”
  掌柜的听了大惊失色,赶紧拱手作揖给赵氏赔不是。
  流冰海瞧着这局面,心里冷笑两声。
  回头便对掌柜的说,“您不必为难,我走便是。”
  不过三五日之间,刚找好的差事便没了,流冰海找到贺传雄,想问药铺寻个杂事。
  银子多少不嫌,管吃管住就行。
  贺传雄看她也是可怜,20多岁的年纪,被夫家休了又断了腿,便让她学着拿药抓药,还有将草药打碎,碾成粉末。
  流冰海便在药铺坐着轮椅,干这些简单的杂事。
  偶尔也想起从前和张若尘骑马游山的日子,忍不住也只是叹口气,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
  药铺人来人往,都是些老弱病残。流冰海自己残,拿药的也残,瞧着倒是搭调。
  只是来来往往间,还是议论着流冰海。
  “那女人是被休了的张家娘子吧?”
  “是啊,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好像变了模样,人憔悴了不少?”
  “那是,以前什么光景,现在什么光景。”
  “下贱的女人来抓药,会把我们吃坏肚子吧!”
  “我瞧是啊,可不要吃的和她一样下贱!”
  “你们两个留点口德,都是女人,毒舌妇一样要被夫家休。”
  有个面相不错的妇人斥了那几个人一句。
  流冰海在药柜前面抓药,默默听着他们嚼舌根,手里继续着抓药的活儿。
  不一会儿,贺传雄来了,给了流冰海一份单子,“将这些药抓10副,一会儿我要送去宋家。”
  流冰海瞧了瞧单子,川芎、黄芪、牡丹皮等十几味中药。
  “宋氏磨坊那个宋家吗?”
  贺传雄点头,“对,就是它家。”
  流冰海:“我去送吧。”
  “你去?”贺传雄看了看她,“你这腿……”
  “无妨。”流冰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轮子。
  与其在这里听着别人嚼舌根,还不如出去转转,兴许能找到什么新的营生。
  ……
  金谷道,十分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寻着摊子上自己想要的物件。
  流冰海坐着轮椅,怀里放着要给宋家的10副中药。
  她这几日又将车轮改造了一番,将轮子的结构和宽度更接近现代。
  她火速转动着轮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路。
  这条道属于集市,人多,东西也杂,流冰海绕着摊子,在人流的缝隙中目不斜视的穿行。
  她不招惹旁人,旁人倒来招惹她。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都在瞧她,有人扬声笑着道了句,”哟,这不是那情深意切的张家大娘子吗?出来玩啊?”
  虽是笑着,语气中却是讥讽。
  流冰海没理,想着从那人身边快点绕过去。
  那人却不依不饶,又扬声道,“唉,也不知道那张家少爷每天做噩梦没有……”
  身边躺了多年的女人竟是个□□,换别人恐怕要做成宿的噩梦。
  别人也有人跟着起哄,街上的人像围观苍蝇一样对着流冰海指指点点。
  墙倒众人推,她不想理会,想从前面的小路拐过去避开这些长舌妇,想想又没必要,往后的日子这些流言蜚语怕是要听上一辈子。
  便推着轮椅,慢悠悠继续在街上走着。
  那人又说了,“呦,心态倒是好,没事人一样的。”
  流冰海冷笑了一声,不过几封信而已,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没事人一样。
  她不说话,那人却不干,知道她行动不便,便扭着膀大腰圆的肥身子故意挡在流冰海前面,走的慢悠悠。
  轮椅向左,她便向左,轮椅向右,她便也向右。
  其他人都向这边打量,寻热闹。
  见她没完没了,流冰海提起没断的那条腿,在她屁股上怼了一脚。
  那妇人“哎呦”了一声,回头怒着眼睛瞪她。
  流冰海托着手里的中药,淡淡道,“我这药是要给宋家老夫人送去的,耽误了可吃罪不起。”
  那妇人一听是宋家夫人,瘪了瘪嘴唇,没了声音。
  宋家算的上镇子上有名的人家,做的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是宋家老夫人的养子是京城中的大官,只不过这宋家对生意兴趣不大,只喜欢做点小买卖,但因为有靠山的缘故,也没人敢随便招惹。
  再加上宋家老夫人脾气不是很好,一提她,那妇人便闭了嘴。
  流冰海抱着药赶紧往宋家去,想着回来的时候在街上转转,看还有什么别的营生没有。
  轮椅被改造以后,转的飞快。
  走着走着,在一个岔路口,她恍了下神,忽然撞到一个年轻人。
  “啊……”两个人一起发出激烈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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